他清晰地“看到”了即將發生的場景:至關重要的防空雷達屏幕接二連三地失去信號,技術人員對著拆下的、內部已發黑劣化的磁控管束手無策,焦急的電報在保密線路上穿梭,而邊境線上的天空,卻因此出現了不該有的縫隙…
時間,就在今年第三季度!距今不過數月!
而國內,暫無成熟替代方案。現有的生產工藝無法穩定產出合格品,蘇聯專家的撤離更是帶走了核心的工藝訣竅。一旦爆發,就是卡住脖子的致命問題!
冷汗順著趙四的脊梁滑下。這獎勵的價值遠超之前所有,其帶來的不是喜悅,而是沉甸甸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壓力和責任。
他該如何處置這份來自未來的“饋贈”?
直接上報?怎麼說?說自己在檔案室靈光一閃預見到了未來半年的技術危機?恐怕下一刻就會被當作瘋子或者更糟的情況處理。
周主任再開明,也絕不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更可能引來不必要的審查。
通過手冊編寫巧妙地暗示?但手冊麵向的是廣大廠礦基層,且編寫周期漫長,遠水救不了近火。
雷達磁控管這種高度專精的軍工領域,也絕非一本通用技術手冊所能覆蓋。
裝作無意間發現一份被遺忘的蘇聯專家筆記?風險同樣極大,經不起深入推敲,且無法解釋其前瞻性。
趙四緩緩坐倒在旁邊的舊木箱上,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攥住了那份沾滿灰塵的六零年報告。檔案室裡寂靜無聲,隻有他粗重的呼吸聲。
他必須找到一個絕對穩妥、能完全融入他現有行為和身份的方式,將這份預警,尤其是那幾條關鍵的解決思路,以一種合理且可信的方式,提前傳遞出去。
時間不等人。危機正在倒計時。
他閉上眼,腦海中飛速盤算著自己所能接觸到的所有資源、所有人脈。革新辦…周主任…王工…甚至…那位看他不順眼的馬工?不,馬工絕不會相信他。
或許…不需要直接點明預警?而是以一種技術推演或前瞻性課題研究的名義,在問題尚未大規模爆發前,就恰好地提出相關的技術攻關方向?
比如,利用革新辦整合全國技術難題的職能,主動向相關領域的研究所或工廠,發出一種“基於現有技術趨勢的潛在風險調研”或“征集前瞻性解決方案”?
或者,借助編寫手冊需要調研的名義,聯係相關的軍工配套廠,在無意中了解到他們生產中可能存在的某些細微工藝波動,然後順理成章地提出自己對材料提純或燒結工藝的某些不成熟的想法?
每一個念頭升起,又迅速被他自己以各種理由質疑或推翻。這像是在雷區跳舞,每一步都必須精準無誤,既要達到目的,又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牽連自身的痕跡。
他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技術方案,更是一個天衣無縫的劇本。
趙四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重新睜開眼,目光掃過眼前浩如煙海的陳舊檔案。
這裡,或許就是最好的舞台。
他站起身,目光變得銳利而專注,開始有目的地在檔案架上搜尋起來。
他需要找到一些與電子管、陰極材料、真空器件,甚至更寬泛的材料熱處理、粉末冶金相關的零星報告。
不需要多深入,隻需要一些邊緣的、未被重視的線索,作為他下一步行動的引子和素材。
他的手在成堆的文件中快速而仔細地翻檢,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將係統賦予的未來碎片與眼前塵封的過去痕跡進行比對、勾連,試圖編織出一條能夠通向未來的、堅實而隱蔽的橋梁。
檔案室的寂靜被細微的紙張摩擦聲打破,一場無聲的、與時間賽跑的博弈,已然展開。
同樣,一場被動與主動地參與國家建設的觀念,也在趙四的心中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