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集市像一鍋煮沸的餿粥。
牲口糞便味,汗臭味,塵土味,發酵的劣酒味攪在一起直衝腦門。
叫賣聲爭吵聲哭鬨聲老驢的嘶鳴聲破陶罐碎裂聲混成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衣衫襤褸的流民蜷在牆角眼神空洞如枯井。挑擔小販扯著破鑼嗓子吆喝。
幾個挎刀的遊俠兒橫衝直撞撞翻菜攤惹來一片壓抑的咒罵。
袁大山用半邊身子護著白素雅在人縫裡艱難移動。
瑤瑤的小手死死攥著阿姐衣角,小臉繃得發白。
武二石如一尊鐵塔在前頭沉默開道,肩膀撞開擋路的醉漢。
張三鐵佝僂著背,雙臂緊緊環抱懷裡那包比金子還貴的粗鹽,警惕得像護崽的母雞。
柳如夢和李麗麗落在後麵,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人影,像兩隻豎起耳朵的野兔。
“堡主!”
李麗麗擦著額頭的汗,湊到袁大山耳邊不得不提高音量,
“鐵鹽貴得沒天理了!
鹽鋪夥計鼻孔朝天,鐵匠鋪更是隻認豪強名帖!
咱們這點錢,連根像樣的鐵矛都打不了!”
她臉上寫滿挫敗,剛在鐵匠鋪受的奚落讓她眼圈還有點紅。
袁大山眉頭擰成死疙瘩。
懷裡那點可憐的財物換來的生鐵,還不夠給潛淵城造幾把像樣的鋤頭。
鹽罐子更是快見底了,這命脈眼看就要斷。
一股煩躁在他心底翻騰。
這該死的亂世,連最基本的生存物資都成了奢望。
“堡主,這邊!”
柳如夢的聲音帶著一絲發現獵物的興奮,她扯了扯袁大山的袖子,
纖細的手指堅定地指向集市東頭。
那裡人潮湧動,黑壓壓一片,嗡嗡的議論聲浪高過彆處喧嘩,
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吸住了所有不安的目光。
“官府貼榜了!圍得水泄不通!”
袁大山抬眼望去。
一麵灰撲撲的夯土牆前人頭攢動。
牆上糊著一張刺眼的黃麻紙,在塵土中顯得格外突兀。
兩個按著腰刀的差役歪歪斜斜杵在榜文兩側,抱著胳膊,
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譏誚,對眼前攢動的人頭指指點點,仿佛在看一群螻蟻。
“走,瞧瞧去!”
袁大山當機立斷,聲音沉穩。
眾人立刻調整方向,像一把楔子擠開黏稠的人流,艱難地向前靠攏。
“……招募義勇……共討蛾賊……有功者賞……”
一個破落書生模樣的漢子磕磕絆絆念著榜文。
圍觀者的反應涇渭分明。
幾個破落戶漢子眼神閃爍,盯著“賞”字喉結滾動,躍躍欲試。
更多麵黃肌瘦的百姓隻是麻木地看著,眼神裡空無一物,仿佛那黃紙上的字與他們毫無乾係。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搖頭長歎,渾濁的眼裡滿是悲涼:
“唉……官軍老爺都頂不住的賊寇……讓咱們去填壕溝麼……”
袁大山目光掠過榜文落款。
“涿郡太守劉焉”幾個墨字映入眼簾。
他心中一動,劉焉?
這名字在遊戲裡可是益州牧,老狐狸一隻。
正思量著其中關節,前方擁擠的人群忽地像被無形的巨手粗暴地撕開一道口子,騷動著向兩側踉蹌退開。
一股迥異於集市濁流的氣息,如同冰冷的山泉,瞬間滌蕩了周圍的汗臭和喧囂。
三個人。
僅僅三個人。
卻像三根定海神針,穩穩釘在喧囂濁浪的中心。
混亂和嘈雜靠近他們,如同冰雪遇到烙鐵,瞬間消融於無形。
左邊一人,身長八尺開外,壯碩得像座移動的鐵塔。
豹頭環眼,燕頷虎須,根根如鋼針。
一身粗布短打被虯結鼓脹的肌肉撐得緊繃欲裂。
他抱著兩條粗如老樹虯根的胳膊,環眼圓瞪,死死盯著牆上的榜文,胸膛隨著粗重的呼吸劇烈起伏,仿佛一座壓抑著怒火的活火山。
驀地,一聲炸雷平地驚起,震得附近的人耳膜嗡鳴,下意識縮脖。
“狗屁榜文!”
那黑臉巨漢聲震屋瓦,唾沫星子噴出老遠,
“剿匪?剿個鳥!
官軍全是沒卵子的軟腳蝦!見了黃巾跑得比兔子還快!
到頭來還不是要俺們這些平頭百姓賣命?
朝廷的俸祿都他娘喂了狗不成!”
他每吼一聲,額角的青筋就暴跳一下。
正是張飛張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