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早被積雪蓋得嚴實,每走一步都要陷進半尺深的雪地裡,寒風卷著雪沫子往衣領裡灌,凍得人指尖發麻。
元菱軒走在宮翊修身側,見他一路沉默,隻盯著腳下的雪路,連披風被風吹得翻起都沒察覺,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你這一路悶著不說話,到底在想什麼?”
他往手上哈了口熱氣,聲音被風吹得有些發飄。
“該不會還在為洛昭昭那檔子事鬨心吧?我可跟你說,當初要不是你心軟,早該把他從身邊挪開了——他那性子,就是被你慣出來的不識好歹。”
宮翊修的腳步頓了頓,落在雪地上的靴子壓出更深的印子。
他抬手攏了攏披風,指尖觸到冰涼的布料,才慢慢開口:“跟他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
元菱軒急了,索性停下腳步,轉過身麵對著他,“你十年前第一眼就瞧上他,把人護得跟什麼似的,後來他犯了錯,你舍不得罰,隻把人關在院子裡,結果呢?
他天天作天作地,要麼摔了你的墨寶,要麼砸了你的藥罐,連你特意為他尋來的暖爐,都能被他潑上冷水——”
“菱軒。”宮翊修打斷他,“那些事,過去了。”
“過去?”
元菱軒卻沒停,語氣裡添了幾分恨鐵不成鋼。
“你是覺得過去了,可你心裡的坎過得去嗎?當初你為了護他,跟家裡鬨僵,為了給他尋治咳嗽的藥,冒雪跑了三天三夜,結果他倒好,轉頭就跟彆人說你是把他當囚犯!”
一旁的屈望榭拉了拉元菱軒的胳膊,低聲勸:“彆說了,他現在心裡夠亂的。”
“我不說才亂!”
元菱軒甩開他的手,目光仍鎖在宮翊修臉上。
“你是不是因為被洛昭昭傷透了心,所以現在連房豬豬的好都不敢認了?你自己想想,房豬豬跟他像嗎?洛昭昭隻會跟你耍脾氣要東西,房豬豬呢?
宮翊修垂著眼,睫毛上沾的雪粒慢慢化了,在眼下暈開一小片濕痕。
他沒看元菱軒,隻是盯著腳下被踩碎的雪:“他是為了任務。”
“任務?”
元菱軒愣了一下,隨即更氣了,“就算是任務,那他做的哪件事不是真心實意的?你生病時,他手忙腳亂地給你擦汗,眼裡的慌不是裝的。
你說喜歡吃甜糕,他琢磨了半個月,把廚房的麵粉都霍霍完了,最後捧著焦了的糕跟你道歉,那委屈勁兒也不是裝的!”
宮翊修終於抬起頭,目光掠過元菱軒,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怕。”
元菱軒愣了,連一旁的屈望榭也停下了腳步。
“我怕現在的好都是假的,”
“洛昭昭當初也對我笑過,也說過會陪著我,可最後……”
他頓了頓,喉結動了動,沒再說下去,隻是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雪,指尖卻不小心蹭到了眼角的濕意。
元菱軒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裡的火氣忽然就消了大半,隻剩下心疼。
他走上前,拍了拍宮翊修的肩:“傻不傻?房豬豬不是洛昭昭。你要是不信,等找著他了,你自己問他——他對你好不好,你心裡沒數嗎?”
宮翊修沒說話,隻是重新邁開腳步,往山下走。
古城的夜,元菱軒把濕漉漉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剛端起服務生送來的薑茶,就忍不住朝對麵的宮翊修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