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敖跟林之洋說:“舅兄,你知道我為啥說女子讀書是好事不?因為太後身邊有個叫上官婉兒的宮娥,當年百花齊放的時候,她跟大臣們作詩,滿朝大臣都比不過她,因此她的名氣特彆大。太後特彆喜歡她,就封她做了昭儀,還把她父母也封了官。後來太後又讓大臣們平時多留意留意,要是發現有才華的女子,就偷偷奏報上去,好召見她們,看她們的本事進行賞賜。外麵有了這風聲,所以這幾年不管是大戶人家還是小老百姓,家裡有女孩的就都讓讀書。現在雖然還沒真的召見,但隻要認真讀書有了名氣,還怕沒好機會嗎?侄女這麼好的條件,不讀書多可惜!”
呂氏說:“將來全靠姑夫指教了。能認識幾個字就不錯了。不過她雖然沒讀書,卻喜歡寫字,天天拿著字帖臨摹,早晚都不離手。讓她拿給小山姐姐改改,她又不肯。也不知道寫得咋樣。”
唐敖問:“侄女臨的啥帖?拿來我瞅瞅。”
林婉如說:“我本來就想讀書,可我爹最怕教書麻煩,就買了本字帖讓我學寫字。我既不認識字,又不知道咋下筆,隻能照著畫葫蘆,慢慢臨。平時見了小山姐姐,怕她笑話,就從沒提過。現在寫了三年,字看著跟帖上差不多,不知道寫得對不對。求姑夫看看改改。”說完就把字拿了來。
唐敖接過一看,原來是本漢隸。再看婉如臨的,筆筆藏鋒,字字秀麗挺拔,不光跟帖上一樣,有幾個字甚至比原帖還好。看完他感歎道:“這麼好的天賦,不是天生聰慧哪能做到。這孩子要是讓她讀書,肯定是個奇才!”
林之洋說:“她想讀書,我本來想送她去跟甥女作伴,求妹夫教她。可這幾年妹夫在家日子少,隻好等你當了官再送過去。沒想到去年妹夫剛中了探花,就鬨出結盟的事。我聽說前朝沒探花這名號,是太後新取的。依我看,太後特意讓你中探花,肯定是因為當年百花齊放的事,派你去打探花的消息呢。”
唐敖說:“我記得當年百花齊放,太後把牡丹貶到了洛陽,其他花還在上苑。花的名字,上官昭儀的詩裡都寫了,根本不用打探。舅兄這話太牽強了。不過咱們好久沒見,想著和你好好聊聊呢,可看你家這麼忙,難道舅兄要出遠門?”
林之洋說:“我這幾年老生病,也沒怎麼出過遠門。最近身體好了,想販點零碎貨物去外洋碰碰運氣,總比在家坐吃山空強。這是我的老本行,免不了又要辛苦嘍。”
唐敖一聽,這事正合他的心意,就順勢說:“我因為內地的山水這幾年都逛遍了,最近也沒啥消遣的。而且從京城回來後,心裡鬱悶老生病,正想去大洋上看看海島山水,解解愁。舅兄正好要去,那真是太巧了。求你帶我一起去!我帶了幾百兩路費,路上肯定不麻煩你。”
唐敖接著說:“至於吃飯、坐船的費用,全聽你安排,我絕對照辦。”
林之洋說:“妹夫你跟我是骨肉至親,還說什麼船錢飯食!”轉頭又對妻子說,“大娘,你聽聽妹夫這說的叫什麼話!”
呂氏說:“我們的海船大得很,多姑爺一個人不算啥。就算是飯食,又能值幾個錢。但海外可不是內河能比的,我們常走,不覺得有啥,要是膽小的,剛上海船,遇上風浪,肯定得受不少驚嚇。你們讀書人,茶水離不了,洗臉洗澡也天天不能少,可上了海船,不光洗澡這些得從簡,就連每天的茶水也隻能稍微潤潤喉嚨,想喝夠是難了。姑爺平時自在慣了,哪能受這苦!”
林之洋也說:“到了海上,全看風向,去了要是再想回來,三年兩年都說不準。妹夫你還得好好想想。要是一時興起,耽誤了功名正事,那不就是我們耽誤你了嗎?”
唐敖說:“我常聽你妹妹說,‘海水特彆鹹,不能喝,用的甜水都是提前裝船上的,所以都得省著用。’剛好我平時最不愛喝茶,洗澡這些更是可有可無。至於海上風浪大,我以前在長江大湖也常走,這又有啥稀奇的。要說去了回不來,怕耽誤正事,我隻有趕考是正事,現在功名都沒指望了,反倒希望晚點回來才合心意,哪能說你們耽誤我呢!”
林之洋見妹夫執意要去,也就不再阻攔,隻好答應了。唐敖一邊寫信托人寄回家,一邊把船錢付了,並把行李運到了船上。他還拿了一封銀子當路費和飯錢,林之洋堅決不收,唐敖隻好把銀子給了婉如,讓她買紙筆用。
林之洋說:“姑夫給她這麼多銀子,要是光買紙筆,寫一輩子都用不完!我想妹夫既然要去海外,為啥不買點貨物碰碰運氣?”
唐敖說:“我剛拿到銀子,正打算去置辦貨物,剛好被你說到了,真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於是唐敖便帶著水手,到集市上買了不少花盆和幾擔生鐵回來。林之洋說:“妹夫你帶這些花盆,本就是不好賣的貨,這生鐵,我看海外到處都有,帶這麼多,有啥用?”
唐敖說:“花盆雖說不好賣,可誰知道海外就沒有愛花的人呢。就算沒主顧,那些海島上肯定有不少奇花異草,用這些花盆種上幾種,一路上看看,也能陶冶情操。至於生鐵,要是遇上買主當然好,就算不好賣,船上有這些東西壓著,也能擋不少風浪,放好幾年也壞不了。我琢磨了好久,就這些最合適,所以才買的。好在花的錢不多,舅兄彆往心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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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洋聽了,知道這些東西不好再退回去,隻好點頭說:“妹夫這話也對。”
沒多久,東西都收拾好了,大家換乘小船,到了海口。水手們把貨物都搬完,就都乘上三板船登上了海船。借著順風,船揚起帆出發了。
這時候正是正月中旬,天氣很好。船走了幾天,就到了大洋。唐敖往四周眺望,眼界一下子就變得開闊了,真是應了那句“見過大海的人,再看其他水就覺得不夠看了”這句話,心裡特彆高興。又走了好多天,繞過門戶山,不知不覺順著風漂著,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唐敖一心惦記著夢神說的名花,每次遇到高山峻嶺,必定要停船上去看看。林之洋因為唐敖是讀書人,向來敬重他,又知道他喜歡遊玩,隻要能停船,就會讓妹夫上去。就連茶飯這些事,呂氏也照顧得很周到。唐敖得到他們夫妻這樣的對待,心裡很是暢快。路上雖然因為遊玩耽誤了些時間,但幸好常常遇到順風;而且漂洋過海的人,以船為家,多走些日子也不在意。倒是林之洋擔心太耽誤時間,影響妹夫考試;沒想到唐敖發誓不再談功名的事,所以隻好任由他儘情遊玩。遊玩的空閒時間,唐敖見婉如聰明,就教她讀詩賦。婉如恰好和詩賦有緣分,一讀就會,一點也不費勁。一路上借著教課讀書,倒也排解了不少煩悶。
這天船正走著,對麵又出現一座大山。唐敖問:“請教舅兄,這座山看起來比彆的山雄偉得多,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林之洋說:“這嶺叫東口山,是東荒第一大嶺。聽說上麵景致很好。我路過好幾次,從沒上去過。今天妹夫要是有興致,過會兒停船,我也陪你走走。”唐敖聽到“東口”兩個字,覺得很耳熟,忽然想起什麼,就說:“這山既然叫東口,那君子國、大人國,自然都在附近了?”林之洋說:“這山東邊連著君子國,北邊連著大人國,確實離得近。妹夫怎麼知道的?”唐敖說:“我聽說海外東口山一帶有君子國,那裡的人穿著衣服、佩著劍,喜好謙讓、不與人爭鬥。又聽說大人國在它北邊,那裡的人隻能乘雲不能走路。不知道這話是不是真的?”林之洋說:“以前我到過大人國,見過他們國人都有雲霧托著腳,走路一點不費力,君子國不管什麼人都透著一股文雅氣。這兩個國家過去,就是黑齒國,那裡的人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黑。其他像勞民國、聶耳國、無腸國、犬封國、無股國、毛民國、毗騫國、無繼國、深目國等,沒有一個不是奇形怪狀的,都在前麵。等到了那裡,妹夫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正說著話,船就已經停在了山腳下。唐敖和林之洋下了船,爬上山坡。林之洋提著鳥槍和火繩,唐敖身上佩著寶劍。兩人曲曲折折走過前麵的山頭,四處一看,果然是無窮美景,一眼望不到頭。唐敖心裡想:“這麼高的山,難道沒有名花嗎?不知道有沒有緣分能見到。”
隻見遠處山峰上走出一個怪獸,樣子像豬,身長六尺,高四尺,渾身青色,兩隻大耳朵,嘴裡伸出四顆長牙,像象牙似的拖在外麵。唐敖說:“這野獸長這麼長的牙,真少見。舅兄知道它叫什麼嗎?”林之洋說:“這個我可不知道。我們船上有個舵工,剛才沒叫他一起來。他常年在海上漂,海外的山水都摸得門兒清,那些奇花異草、野鳥怪獸,沒有他不知道的。以後再遊玩,我把他叫來。”
唐敖問:“船上有這麼厲害的人,以後遊玩可不能少了他。這人姓什麼?識字嗎?”林之洋說:“他姓多,排行第九,因為年紀大,我們都叫他多九公,他也就用這個當名字了。水手們因為他啥都知道,跟他開玩笑,給他起了個反話綽號,叫‘多不識’。他小時候也上過學,但是沒考中,就丟了書本,做些海船生意。後來賠了本錢,就替人管船掌舵為生,早就不戴讀書人戴的儒巾了。他為人老成,又滿肚子學問,今年八十多了,精神頭還好得很,走路像飛一樣。平時跟我脾氣對路,又是親戚,所以特地請來幫忙照應的。”
兩人正說著,多九公就從山下走了過來,林之洋趕緊招手叫他。唐敖迎上去拱手說:“之前跟九公見過麵,還沒好好聊過。剛才聽舅兄說,才知道都是親戚,您還是讀書前輩。我以前疏忽了,沒好好敬重您,還請原諒。”多九公連連說:“不敢當!……”林之洋說:“九公是不是在船上待著憋得慌,來透透氣?我們正盼著你呢,來得正好。”又指著那怪獸問:“九公,這滿嘴長牙的怪獸叫啥名?”
多九公說:“這獸叫‘當康’,叫聲就是自己的名字。每逢太平盛世,它才會出現。現在它出來了,肯定是天下要太平的兆頭。”話沒說完,這怪獸果然叫了幾聲“當康”,就跳著跑了。
唐敖正在眺望,忽然從天上掉下來一塊小石子,打在他頭上,他不由吃了一驚,說:“這石頭哪兒來的?”林之洋說:“妹夫你看,那邊一群黑鳥,都在山坡上啄石頭呢。剛才打你的石頭,就是這鳥弄的。”
唐敖走近細看,隻見那些鳥像烏鴉,身子黑得像墨,嘴白得像玉,兩隻紅腳,頭上有好多斑點花紋,都在啄石頭,來回飛著。林之洋問:“九公知道這鳥搬石頭有啥用嗎?”多九公說:“當年炎帝有個小女兒,偶然遊東海,掉水裡淹死了,魂魄不散,就變成了這種鳥。因為記著生前落水的恨,就每天銜石頭往海裡扔,想把海填平,好消了這恨。沒想到這鳥日子久了,還成對繁衍,現在竟然成了一類鳥了。”唐敖聽了,不由得歎氣不止。
他們接下來又會遇到什麼奇聞異事呢?我們下回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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