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的“嘩啦”聲在寂靜的鐵匠鋪裡格外清晰。啞叔佝僂著背,一遍又一遍地衝洗著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掌,渾濁的冷水衝刷著指縫間的鐵鏽和並不存在的汙跡,仿佛要將剛才那輕描淡寫卻石破天驚的一揮徹底洗淨。
門外戈壁的風沙似乎都安靜了幾分,隻剩下那三個黑風寨馬匪微弱的、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如同垂死的野獸,在荒涼的沙地上掙紮。濃烈的血腥氣順著門縫飄了進來,混合著鐵匠鋪裡原本的鐵鏽、炭火和草藥味道,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詭異氣息。
石嶽依舊半跪在地上,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如同被石化。他粗獷的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啞叔佝僂的背影,瞳孔深處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震驚和茫然。隨意一揮…輕描淡寫…如同拂去塵埃…三個凶悍的馬匪,連同他們壯碩的馬匹,瞬間人仰馬翻,生死不知!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這…真的是那個沉默寡言、看起來隨時可能被風吹倒的老鐵匠?
林燼靠在冰冷的土牆上,右臂傳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那是強行吞噬精鐵彎刀能量帶來的反噬,經脈如同被無數燒紅的鐵線貫穿。但肉體的痛苦,此刻遠不及內心的震撼來得洶湧!他死死咬著牙,牙齦滲血,嘴角還掛著汙血,但那雙燃燒著灰色火焰的眼睛,卻如同釘在了啞叔身上,一瞬不瞬!
不是敬畏,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被強行點亮的…明悟!
力量!這就是力量!
無需華麗的招式,無需驚天動地的聲勢!返璞歸真,舉重若輕!如同鍛打頑鐵,精準、凝練、一擊必殺!
這…才是掌控!這才是他體內那狂暴、貪婪、冰冷死寂的灰色漩渦,應該追求的方向!
啞叔洗完了手。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水珠落在鋪著細沙的地麵上,瞬間消失無蹤。他轉過身,那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門外那血腥的場麵和鋪內兩個年輕人內心的驚濤駭浪都與他無關。他那雙深陷在濃眉下的眼睛,平靜地掃過林燼那隻無力垂落、灰黑氣息紊亂、正不斷滲出汙血的右臂,然後…目光落在了牆角那堆剛剛鍛打過的、還帶著餘溫的鐵器廢料上。
他慢吞吞地走過去,佝僂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單薄。他在那堆廢鐵料裡翻撿著,發出“叮叮當當”的輕響。片刻後,他撿起一塊東西。
那是一塊隻有巴掌大小、邊緣粗糙、形狀極其不規則的暗青色鐵片。正是之前他隨意鍛打、淬火後又隨手丟棄的那塊。鐵片邊緣還帶著鍛打留下的毛刺和錘痕,通體透著一種原始的、未經打磨的粗糲感。
啞叔拿著這塊粗糙的鐵片,走到林燼麵前,蹲下。
林燼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下意識地屏住。啞叔要做什麼?像對待傷口那樣,用這滾燙的鐵片給他“治療”手臂?
然而,啞叔並沒有那麼做。他隻是伸出那隻布滿老繭、剛剛洗淨的手,將這塊冰涼、粗糙、帶著鐵鏽和金屬腥氣的鐵片,穩穩地、不容拒絕地,塞進了林燼那隻尚且完好的左手裡。
鐵片入手冰涼、沉重、棱角硌手。
林燼下意識地握緊了它。粗糙冰冷的觸感從掌心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沉甸甸的分量。這不是武器,甚至算不上工具,隻是一塊廢料。啞叔給他這個…是什麼意思?
啞叔沒有解釋。他塞完鐵片,便緩緩站起身。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最後一次看向林燼,目光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穿透了他殘破的軀殼和狂暴的灰色漩渦,直接看到了他靈魂深處那剛剛被點燃的、名為“掌控”的微弱火苗。
然後,他移開目光,不再看林燼,也不再看石嶽。他佝僂著背,重新走回那個矮凳旁,麵對著爐膛裡依舊跳躍的橘紅色火焰和沉默的鐵砧,慢慢地坐了下去。
他拿起火鉗,撥弄了一下爐火,讓火焰燃燒得更旺一些。跳躍的火光映照著他沉默而專注的側臉,深刻的皺紋在光影中如同刀刻斧鑿。他拿起旁邊那把沉重的鐵錘,手指摩挲著光滑油亮的錘柄,目光落在鐵砧上空無一物的暗紅色表麵上。
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仿佛鋪內依舊隻有他,火爐,鐵砧,和手中的錘。
鐵匠鋪裡,隻剩下爐火“劈啪”的燃燒聲,以及門外風沙卷過荒原的嗚咽。
林燼低頭,看著自己左手中那塊冰冷粗糙的暗青色鐵片。棱角硌著掌心,帶來清晰的刺痛感。這不是饋贈,也不是武器。這更像是一個…象征?一個提醒?
打鐵…控力…凝練…排雜…
這塊未經打磨、粗糲不堪的鐵片,就如同他此刻的身體和體內那狂暴混亂的力量。它需要被鍛打,被錘煉,被掌控!
石嶽終於從極度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他掙紮著,用那隻完好的手臂支撐著身體,艱難地挪到林燼身邊。他看著林燼蒼白如紙的臉和那隻無力垂落、氣息紊亂的右臂,眼中充滿了擔憂和後怕,但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啞叔深不可測實力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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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燼…你怎麼樣?”石嶽的聲音嘶啞低沉。
“死不了。”林燼的聲音同樣乾澀,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冷靜。他嘗試著活動了一下劇痛麻木的右臂,鑽心的疼痛讓他額頭瞬間滲出冷汗,但他隻是悶哼一聲,眼中那灰色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堅定。“阿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