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古淵邊緣的腐葉林,如同一個巨大而沉默的墳塋。參天的古木早已死去不知多少歲月,隻剩下光禿禿、扭曲虯結的枝乾,如同巨獸伸向灰暗天空的骸骨臂膀。厚厚的、腐爛發黑的落葉鋪滿了地麵,踩上去綿軟無聲,散發出濃鬱的、令人作嘔的腐殖質與黴菌混合的酸敗氣息。空氣潮濕陰冷,法則濁氣相對稀薄,卻多了一種粘稠的、仿佛能滲透骨髓的陰森感。
疤臉抱著懷中沉睡的嬰兒,背靠著一株巨大枯樹虯結的樹根坐下。嬰兒“燼”的氣息平穩悠長,小臉恢複了淡淡的血色,眉心那點薪火的微芒如同呼吸般穩定地明滅著,散發著微弱卻真實的暖意。後心的法則之傷被一層新生的、淡粉色的肉芽暫時覆蓋,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劇痛大大減輕,仿佛沉睡了。葉紅燭的涅盤烙印在心臟處散發著溫潤的赤灰色微光,如同守護的壁爐。
但隊伍的狀況,卻比這陰森的腐葉林更加糟糕。
小雀蜷縮在另一株枯樹下,抱著膝蓋,肩膀無聲地聳動。阿石被碾碎吞噬的一幕,如同最深的夢魘,反複在她腦海中閃現。失去同伴的巨大悲痛,讓她小小的身軀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隻剩下無聲的抽泣。
木墩躺在厚厚的腐葉上,臉色灰敗如死人。他肩背的傷口在濁氣環境和亡命奔逃下,徹底潰爛惡化。灰黑色的腐肉翻卷,不斷滲出帶著惡臭的黃水和膿血。被噬骨甲蟲咬穿的傷口深處,甚至能看到森白的肩胛骨!高燒讓他神誌模糊,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痛苦呻吟。苦蒲婆婆守在他身邊,用儘最後的草藥敷在傷口上,但效果微乎其微。看著木墩迅速流逝的生命力,婆婆渾濁的眼中充滿了絕望。
疤臉自己也不好過。左手手腕為引血而割開的傷口雖然草草包紮,但失血過多加上連番惡戰的疲憊,讓他臉色蒼白,眼前陣陣發黑。他靠著樹乾,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濁氣晶核的石匣依舊緊貼嬰兒放在懷中,提供著穩定的能量。
短暫的喘息,被絕望和傷痛籠罩。
“婆婆…木墩哥他…”小雀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苦蒲婆婆,聲音沙啞。
苦蒲婆婆沉重地搖了搖頭,枯槁的手輕輕撫過木墩滾燙的額頭:“濁毒入骨…傷口裡的蟲毒也發作了…老婆子的草藥…壓不住了…”她的聲音帶著無儘的疲憊和無力。在這個缺醫少藥、環境惡劣的絕地,重傷幾乎等於死亡宣判。
疤臉看著氣息奄奄的木墩,又看看悲痛欲絕的小雀,再看看懷中安睡的嬰兒,一股沉重的無力感如同巨石壓在心頭。逃出了濁骸吞噬者的魔爪,卻要眼睜睜看著又一個同伴在傷痛中慢慢死去?
就在這時!
“沙沙…沙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如同無數細沙摩擦的聲響,從四周茂密的、堆積如山的腐葉層深處傳來!
聲音起初很微弱,但迅速變得密集、清晰!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生物正在腐葉之下快速移動!
疤臉瞬間警覺!獵人敏銳的直覺讓他感到了致命的危險!他猛地坐直身體,右手下意識地握緊了骨刀刀柄!疲憊和傷痛被強行壓下!
“什麼聲音?!”小雀也聽到了,驚恐地抬起頭,淚痕未乾的小臉上寫滿了恐懼。
苦蒲婆婆臉色驟變,側耳傾聽,渾濁的老眼猛地瞪大:“不好!是…是腐螢!快!快離開腐葉堆!到樹上去!快!!”
“腐螢?!”疤臉心頭一沉!他聽說過這種葬古淵邊緣特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小東西!
仿佛為了印證苦蒲婆婆的驚呼,周圍厚厚的腐葉層,如同沸騰般翻滾起來!
無數隻指甲蓋大小、通體覆蓋著暗綠色粘液、形似螢火蟲的蟲子破葉而出!它們數量多到難以計數,如同瞬間掀起的暗綠色潮水!與普通螢火蟲不同,它們尾部散發的並非柔和的冷光,而是一種慘綠色的、不斷閃爍跳躍的磷火!這種光芒帶著強烈的精神乾擾性,看久了讓人頭暈目眩,心生煩躁!
更可怕的是它們暴露在空氣中的口器——一對如同微型鐮刀般、閃爍著金屬寒光的鋒利顎鉗!
“腐螢!是腐螢群!”木墩在痛苦中似乎也認出了這致命的生物,發出驚恐的嘶啞叫聲。
這些腐螢似乎被木墩傷口散發的血腥和腐肉氣息強烈吸引!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食人魚群,它們尾部慘綠磷光瘋狂閃爍,彙成一片令人作嘔的綠色光海,發出刺耳的“嗡嗡”聲,如同死亡的協奏曲,朝著癱倒在腐葉上的木墩,瘋狂撲去!
“木墩!”疤臉怒吼,想衝過去,但距離稍遠,腐螢的速度又太快!
“不!!”小雀發出尖叫!
眼看木墩就要被這恐怖的綠色蟲潮徹底覆蓋、啃噬!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被苦蒲婆婆放在一旁腐葉上、依舊沉睡的嬰兒“燼”,身體猛地輕微一震!
並非劇痛,也不是危險刺激。而是木墩那瀕死絕望的哀嚎、小雀撕心裂肺的尖叫、以及疤臉那充滿不甘與守護意誌的怒吼……這些強烈的情感波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穿透了他深沉的修複性睡眠,觸動了他眉心那點剛剛穩定下來的……薪火火苗!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嗡——!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意誌波動,從嬰兒眉心擴散開來!那並非攻擊性的“終焉凝視”,而是一種更接近於……本能的守護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