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陽光正好，但空氣中帶著一絲初夏的悶熱。
江辰剛把點化好的靜音柴油發電機接上，滿意地聽著廢品站裡終於響起了穩定而輕微的嗡嗡聲。他拍了拍手，正準備繼續去“盤”那堆廢鐵，就聽到廢品站外傳來了與往常三輪車、貨車截然不同的引擎聲。
低沉，穩定，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厚重。
他抬頭望去，隻見一輛墨綠色的國產“猛士”越野車，如同鋼鐵巨獸般停在了他那扇歪歪扭扭的鐵門外。車門打開，一名身穿便裝、但身姿如標槍般挺拔的年輕男子率先下車，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圈環境，隨後才恭敬地拉開後車門。
一位穿著普通白色襯衫、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的老人，邁步下車。他看起來年紀不小，但每一步都沉穩有力，尤其是那雙眼睛，開合之間精光閃動，不怒自威，直接落在了江辰身上。
江辰心裡咯噔一下。這氣場，這做派，再加上那輛軍牌底子的猛士車……來者絕非等閒，大概率就是夏清寒那邊引來的“關注”。
老人沒有說話，隻是背著手，慢悠悠地踱步走進了廢品站，目光如同探照燈一樣，掃過堆積如山的廢銅爛鐵、破舊紙箱，最後又回到江辰那身沾滿油汙的工裝上。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似乎很難將眼前這個場景，與那份寫著“顛覆性技術提供者”的檔案聯係起來。
年輕的軍官緊隨在老人身側，保持著一個隨時可以應對突發狀況的距離。
“老人家，收廢品啊？”江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順手從旁邊拿起一個滿是茶垢的搪瓷缸子，“我這有涼白開，來一碗不？”
年輕軍官臉色一繃，剛要開口，老人卻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小夥子，你就是江辰？”
“對，是我。您老是？”江辰故作不知。
“我姓雷，雷振國。”老人語氣平淡，卻自帶一股壓力，“聽說，你這兒有點不一般的東西。”
“哎呦，雷老您可彆聽人瞎說。”江辰把搪瓷缸子放下，拍了拍身旁一堆廢鐵，發出哐當的響聲，“您看，我這除了破爛還是破爛，最大的不一般，就是我這廢品品種比較全！從電視機到電冰箱，從自行車到拖拉機履帶片，您想要啥，我都能給您淘換出來！”
雷振國沒接他的話茬，目光如電，直接刺向江辰：“藍天新能源的電池，是你提供的？”
江辰心裡明鏡似的，知道瞞不過，也懶得繞圈子了，很光棍地點點頭：“對啊，我沒事兒搓著玩的，夏總看著不錯，就買去了。怎麼，雷老您也對電池感興趣？要不我也給您搓兩塊？價格好商量！”
搓著玩的？雷振國嘴角抽搐了一下。那顛覆了整個能源行業的技術，在這小子嘴裡跟捏泥巴似的。
“昨天傍晚，天上有個飛得很快的東西，也是你‘搓’出來的？”雷振國繼續問，語氣加重了幾分，帶著明顯的審視。
江辰心裡暗道一聲“果然”，臉上卻裝出驚訝的樣子：“飛得很快？多快？比麻雀快不？雷老，不瞞您說，我這兒偶爾是有麻雀飛來飛去，偷我泡麵裡的蔥花，可快了！您說的是不是那種？”
“江辰！”旁邊的年輕軍官忍不住低喝一聲，“嚴肅點！首長在問你話！”
江辰掏了掏耳朵，一臉無辜：“我很嚴肅啊。長官，我這真就是廢品站，您說的什麼飛得快的，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誰家無人機掉我這了？那我得找找，這玩意應該能賣點錢。”
雷振國盯著江辰看了足足十秒鐘，忽然笑了，隻是那笑容裡帶著刀鋒般的銳利：“小子，跟我打馬虎眼？我雷振國這輩子，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你底子乾淨得像張白紙，可手裡拿出來的，卻都是能捅破天的東西。你覺得，我會信你隻是個收破爛的？”
江辰歎了口氣，知道糊弄不過去這位人老成精的將軍。他收起幾分嬉皮笑臉，攤了攤手：“雷將軍，我真是個收破爛的。至於為啥能拿出那些東西……”
他頓了頓，伸手指了指滿院的廢品，眼神變得有些深邃，語氣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也許，在你們眼裡這些是垃圾，但在我眼裡，它們隻是放錯了地方的寶藏。我呢，沒啥大本事，就是比較會……盤東西。”
“盤？”雷振國捕捉到這個字眼。
“對，盤。”江辰彎腰撿起地上一塊鏽跡斑斑的鐵疙瘩，在手裡隨意掂量著，“就像盤核桃一樣，耐心點，方法對了，破爛也能盤出光彩來。”
這番話說得雲山霧罩，卻又隱隱指向了某種核心。雷振國目光閃爍，他當然不信什麼“盤”的鬼話，但這小子承認了東西是他弄出來的，並且暗示擁有某種“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
這就夠了。
雷振國背著手，向前走了幾步，踢了踢腳下一個報廢的汽車發動機：“也就是說，給你足夠的‘廢品’，你還能盤出更多……有意思的東西？”
江辰眼睛一亮，知道正題來了：“那得看是什麼廢品了。比如您踢的這個發動機，我能給您盤個動力更強勁、油耗更低的。要是給我點報廢的飛機零件，說不定我能給您盤個能飛的新玩具。”
語氣輕鬆，但話裡的內容卻讓旁邊的年輕軍官倒吸一口涼氣。
雷振國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著江辰：“小子，彆跟我耍滑頭。我不管你是真會盤還是假會盤，我就問你一句，你盤出來的東西，心裡是向著哪邊的？”
江辰收斂了所有玩笑的神色，站直了身體。這一刻，他臉上那種懶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得的認真。
“雷將軍，我江辰就是個升鬥小民，沒那麼多大道理。但我知道，我腳下踩著的這片地，它叫中國。”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吃的米，喝的水，都是這片土地長的。我盤出來的東西，甭管是電池還是彆的，首先得讓咱自家人用上好用的，實惠的。誰想來搶，誰來使壞，那我肯定不答應。”
沒有慷慨激昂的宣誓，隻有樸素到極致的話語，卻比任何保證都更有力量。
雷振國深深地看了江辰一眼，那銳利的目光仿佛要直透他的心底。半晌，老將軍緩緩點頭，臉上的嚴肅化開，露出一絲真正的笑意。
“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他不再多問，轉身就朝外走去，乾脆利落。
年輕軍官愣了一下，連忙跟上。
走到猛士車旁，雷振國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話：“小子，把你那‘飛得快的麻雀’看好了，彆讓它再瞎跑，容易嚇著人。”
江辰笑著揮揮手：“好嘞，您老慢走！有空常來玩啊，我這兒啥破爛都有！”
猛士車發動，低沉地吼叫著，消失在塵土中。
江辰看著車子離開的方向，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輕輕吐出一口氣。
“總算……糊弄過去了？不對，應該是……初步接觸，達成共識？”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但至少，第一步走得不算壞。
他轉身，目光再次投向倉庫深處那抹金光，乾勁更足了。
得趕緊把摩托車盤出來，下次萬一再來個更猛的，也好有個拉風的坐騎撐撐場麵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