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輪回盤轉動的第一圈,地府無風。
第二圈,忘川水由黃轉清,浮骨沉底,水麵映出星子。
第三圈,赤金橋化作漫天金屑,像一場逆向的流星雨,簌簌飛上陽世夜空。
我立在盤心,看著自己的影子被盤光切成千萬片——
每一片裡,都有一世的我:
帝袍、屠刀、風衣、校服、戰甲、僧衣……
影子們朝我合十、揮刀、舉杯、叩首,最後同時轉身,走向盤光深處。
我知道,那是“我”在告彆。
從此,世間再無輪回的“我”,隻有此刻站在黃泉的“我”。
【二】
範無救與謝必安領著鬼差,在斷橋頭列隊。
黑白無常同時摘帽,衝我作揖——
“兼職判官,任期屆滿,辛苦。”
我笑笑,把勾魂筆遞還。
筆杆剛離手,便化作一縷青煙,散成八個字:
“因果已清,不必再見。”
我低頭,發現胸口那枚“正赦”印也淡了,隻剩一圈紅痕,像舊傷疤。
孟婆拖著新鍋走來,鍋裡湯麵平靜,映出我的臉——
不再是被前世追趕的囚徒,隻是個眉目尋常的青年人。
她舀了一勺,遞到我唇邊。
“最後一碗,真·下班酒。”
我飲下,味道像涼透的豆漿,帶點微甜。
喝完把碗扣在鍋沿,發出清脆“叮”。
“湯錢呢?”孟婆伸手。
我掏出陽世剩下的最後一張紙幣——五塊,印著毛爺爺。
孟婆接過,對著幽冥燈照了照,塞進袖口。
“行,彙率夠了,走吧。”
【三】
回陽的路,是輪回盤背麵的一條裂縫。
踏進去之前,我回頭望了一眼——
黃泉依舊,星子低垂,像有人把人間燈火全部借來,掛在了地府屋頂。
範無救衝我喊:“以後少熬夜,生死簿上‘猝死’那欄還空著呢!”
我衝他比了個ok,轉身邁入裂縫。
光怪陸離間,聽見無數心跳聲,像春雨落在鐵皮屋頂——
那是陽世淩晨四點,所有失眠的人,所有尚未說出口的喜歡,所有將要發生的重逢。
【四】
再睜眼,我躺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
護士推開門:“37號,拿藥。”
我低頭,手腕腕帶寫著——
姓名:顧小年
病因:突發性室顫,臨床死亡3分42秒後複蘇
時間:2024–11–030000
正是地府七天倒計時的起點。
我摸摸胸口,紅痕已消失,心跳沉穩。
窗外,天將亮未亮,魚肚白裡夾著一線金。
我深吸一口氣,空氣裡有消毒水味,也有遠處豆漿店的甜香味。
活著的味道,原來這麼好聞。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