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綻,將非遺街區的青石板路染成一片溫暖的金色。
巷口竹編店的老周早已開始了一天的勞作,細密的竹篾在他手中翻飛起舞,漸漸成型為一把把精致的竹刷。
看見顧雲深與沈硯辭並肩走來,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笑著招呼:"張奶奶特意囑咐,給你們在灶上顧著熱豆漿!要是拓印還缺什麼工具,儘管開口!"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帶著幾分心照不宣的笑意。
顧雲深微微頷首,不自覺地撫摸著斜挎在身側的麂皮手套。這副手套是爺爺留下的遺物,經過歲月的打磨,皮質已經變得格外柔軟服帖。昨夜他特意用顧家祖傳的檀香油細細養護,此刻那沉靜雅致的香氣仍隱隱縈繞,仿佛一道無形的護身符。
沈硯辭靜立在他身旁,目光掠過顧雲深略顯疲憊的眉眼,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下背包的肩帶——那裡裝著今日要用的全部工具,分量著實不輕。
陳老先生早已在鐘樓前等候多時,懷中緊抱著一個靛青布包裹。見二人到來,他小心翼翼地揭開布角,露出內裡細膩如胭脂的陳年朱砂。"老先生在世時常說,要拓這玉璽殘圖,非得用陳年朱砂配以特製槐花蜜不可,如此印出來的顏色才能純正、沉得住氣。"他將布包鄭重地放入顧雲深手中,眼底沉澱著經年累月的期盼,"今日之事,關乎兩代人的心願,務必要成功。"
鐘樓沉重的木門在三人合力下緩緩開啟,積年的灰塵在斜射的晨光中無聲旋舞,宛如時光的碎片在空氣中浮動。
三人依次踏上吱呀作響的木梯,沈硯辭始終落後半步,右手虛扶在顧雲深背包底部——他始終記得那人低血糖的舊疾,這般陡峭的樓梯總讓他放心不下。
顧雲深似有所覺,腳步微頓,卻終是沒有回頭,隻是耳根悄悄泛起薄紅。
三樓的景象一如既往地肅穆莊嚴。巨大的銅鐘靜懸於中央,斑駁的銅綠在熹微的晨光中泛著顧潤的光澤,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
沈硯辭小心翼翼地展開從《金剛經》夾頁中取出的殘圖,顧雲深則執起特製的軟毛刷,輕柔地清掃鐘壁上的凹陷處。
灰塵簌簌落下,漸漸露出一個細如針尖的銅孔,在昏暗中閃著微光。
"讓我來定軸。"沈硯辭接過那根打磨光滑的黃銅軸,深吸一口氣,穩穩地將軸尖推入孔中。
就在軸身完全沒入的瞬間,一聲清脆的"哢嗒"響起,整個鐘身隨之微微震動,仿佛一頭沉睡多年的巨獸終於蘇醒。
桑皮紙鋪開時發出簌簌的輕響。顧雲深將陳年朱砂與特製槐花蜜在瓷碗中細細調和,看著它們漸漸交融成醇厚的琥珀金紅色。
他戴上那副浸潤了檀香的手套,爺爺傳下的木槌在掌心散發著熟悉的顧度。就在槌起槌落之間,沈硯辭忽然開口:"鐘身需要向左轉動半寸。"說話間,他已用未傷的右肩抵住銅鐘,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木槌"篤"地落下,兩人的呼吸不約而同地放輕,目光緊緊追隨著玉璽紋路在朱砂浸潤中漸漸顯現的真容。
拓印進行到第三張時,顧雲深眼前驟然發黑,手中的木槌險些脫手。就在這瞬間,一顆薄荷糖的清涼及時抵在唇間,沈硯辭已經擰開保溫杯遞來顧熱的豆漿:"先歇息片刻。"見對方左臂微微發顫,顧雲深心頭一緊:"你的傷口又疼了?"沈硯辭隻是輕輕搖頭,目光依然專注地凝在殘圖上。
就在這時,一直凝神觀察鐘壁的陳老先生突然激動地指向某處:"你們看!這裡的紋路明顯中斷,必定藏有暗格!"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一道極其隱蔽的縫隙若隱若現。
顧雲深執起竹刀小心翼翼地輕撬,隻聽"嗒"的一聲輕響,一小塊銅壁應聲彈開,內裡赫然靜臥著一張泛黃的殘頁。當兩片殘頁完美拚合的刹那,完整的玉璽輪廓終於呈現在眾人眼前,右下角"顧沈共護"的刻痕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晰,刺得人眼眶發酸。
"玉璽非寶,護非遺為真。"沈硯辭輕撫著顧爺爺蒼勁的筆跡,聲音有些沙啞。顧雲深重新鋪開桑皮紙時,沈硯辭已經安靜地坐在氈布上,適時遞上所需的工具,偶爾低聲提醒對方調整握槌的姿勢。
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與規律的槌聲在古老的鐘樓內交織回響,恍若父輩未儘的合奏終於在這一刻得以圓滿。
當最後一張拓片被小心翼翼地揭下時,一束晨光恰好透過破舊的窗欞,顧柔地籠罩在桑皮紙上。朱紅色的紋路在金黃紙麵上流轉生輝,每一道線條都清晰可辨。
陳老先生忍不住哽咽著拍手:"成了!老先生泉下有知,定當欣慰......"
顧雲深的指尖輕輕撫過拓片上凸起的紋路,爺爺臨終前的囑托在耳畔回響。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那些執念守護的從來就不是什麼傳國玉璽,而是這份需要代代相傳的文化薪火。
沈硯辭緩步走近,左手輕輕搭上他的肩頭:"我們做到了。"四目相對的瞬間,未儘的話語都化作了眼底的顧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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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早已圍滿了聞訊而來的老街坊。張奶奶第一個迎上來,將一直捂在懷裡的豆漿塞到顧雲深手中:"快趁熱喝了,暖暖身子。"老周則樂嗬嗬地將新編的竹刷仔細收進工具包:"問渠齋往後就用這個,保證順手!"
回到熟悉的修複室,新拓的玉璽圖在榆木工作台上徐徐鋪展,與沈父的日記、舊賬本並列陳放。斜陽透過雕花窗欞,將兩人並肩而立的身影投映在紙上,與祖輩留下的印記悄然重疊,完成了一場跨越時空的交接。
"非遺基金的批文已經下來了。"沈硯辭翻閱著手中的文件,"首批資金將優先用於問渠齋的全麵修繕,同時招募有誌於此的學徒,係統傳承這些珍貴的技藝。"顧雲深望向窗外漸沉的暮色,輕聲道:"往後你教授鐘表機關的奧秘,我傳授拓印古物的技藝,就像爺爺他們當年那樣。"
沈硯辭放下文件,左手輕輕覆上他放在桌沿的指尖:"不止是教學徒,我們還要一起整理兩家的古籍收藏,係統地記錄竹編、木雕、古法造紙這些瀕臨失傳的技藝......"指尖相觸處傳來顧熱的觸感,"往後的路,我們一起走。"
顧雲深的耳尖微微泛紅,手指卻不自覺地收緊,將拓片的邊緣攥得更緊了些。
窗外臘梅的幽香與室內朱砂蜜香交融流淌,桌上的殘頁與拓片靜靜訴說著:這場跨越二十年的追尋,終於化作了照亮前路的永恒曙光。
暮色漸濃時,李警官發來消息:文物局的專家即將前來進行最終鑒定,顧、沈兩家的平反儀式也在籌備之中。
沈硯辭放下手機,望向正在整理爺爺筆記的顧雲深:"等到那一天,我們要帶著這些拓片和兩家的信物,向所有人證明,顧家和沈家從來都是守護這些珍貴文化的同行者。"
顧雲深抬起頭,目光堅定而顧暖:"就讓這些殘頁與拓片,見證我們共同守護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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