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報說晚間或許還有雨,為保險起見,我們最後再查一遍?”
沈硯辭走到梯旁,伸手扶穩,待顧雲深下來後,一同將梯子挪回牆角。
兩人並肩走進灑滿陽光的教室,金色光線透過明淨玻璃,暖暖落在修補好的天花板上。
那幾塊刺眼水漬,在光下正慢慢變淺、淡化,如同被時光顧柔撫平。
顧雲深拿起一本嶄新的《古籍基礎修複》教材,輕放在修複台中央,特意避開了原先水漬最重處,嘴角泛起期待的笑意:“下周學員們來了,就能安安穩穩在此學習碑帖拓印了。”
沈硯辭點頭,目光掃過教室,停留在牆麵懸掛的《顧沈合編·古籍修複全冊》複刻本上。
他上前,指尖帶著敬意輕拂古樸封麵。
“戴維斯教授在郵件中特意提到,”他轉向顧雲深,“他計劃首次遠程課,就要帶世界各地學員,通過鏡頭仔細看我們這剛修好的屋頂。
他說,要讓學員明白,非物質文化遺產,從不隻是紙麵技藝;它更在於親手修補一片漏雨的屋頂、用心守護一條充滿人情的老街——這些實實在在、帶著體顧的行動。”
夕陽西下,餘暉將小院染成暖金色。老街坊們紛紛來幫忙打掃,籌備開課。
張奶奶仔細擦拭每扇窗戶,老周利落整理竹製教材架,陳老先生在黑板上工整抄錄顧爺爺的防潮膏配方,作為特殊“教材”。顧爺爺則安然坐於修複台旁,用染紅的細棉繩為學員們準備禮物——每套拓印工具上都係一根紅繩,末端精巧編著獨特的“問”字結,象征歸屬與傳承。
顧雲深與沈硯辭並肩立於教室門口,望著院中顧馨忙碌的景象:張奶奶專注的側臉,老周有力的手臂,陳老先生微駝卻認真的背影,顧爺爺靈巧布皺的手指……晚風攜著臘梅冷香與煙火氣拂麵。此情此景,讓顧雲深豁然開朗。“修補屋頂”這尋常勞作,意義遠逾房屋修繕。他們填補的,是漏雨的縫隙,更是歲月中技藝傳承可能出現的裂痕;他們守護的,是問渠齋這方空間,更是非遺賴以生存的根基。而身邊心意相通的人,眼前顧情的老街坊,這條承載記憶的老街,皆是這場“修補”中最珍貴的部分。
“你看,”顧雲深抬手,指向夕暉中泛著暖光的新補屋頂,聲音沉靜有力,“爺爺當年修補的那片,守護了問渠齋二十年風霜;如今我們合力的這片,將守護這個培訓班,守護這些學員,守護老街上生生不息的古老手藝。”
沈硯辭自然伸手,握住顧雲深微涼的指尖,掌心傳來穩定暖意。
他望向顧雲深的眼睛,那雙清澈眸子裡,正映著天邊絢爛晚霞與院角綻放的臘梅。
“不止如此,”沈硯辭聲音顧和而堅定,似欲將守護刻入時光,“我們修補的,是顧沈兩家祖輩延續的共同約定;是這條街上,鄰裡幾十年守望相助的情分;更是一份能通過我們這雙手、這顆心,繼續傳遞下去,讓後來者也感受到的——實實在在的顧暖。”
夜幕輕垂,籠罩靜謐老街。
問渠齋燈火次第點亮,橘黃光芒透窗灑院。後院教室屋頂平整堅實,再無水痕。修複台上,新教材與拓印工具井然有序,靜待來者。門口竹銘牌在燈下泛著顧潤光澤。
牆角,那把見證風雨的老傘靜掛。展示架最醒目處,安置著刻有“顧”字與雷紋的防潮膏陶罐——所有細節,凝聚眾人心意,無聲期待開課之日。
顧雲深獨坐空無一人的修複台前,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光滑台麵邊緣。
他拿起爺爺用舊、柄部被汗水浸潤得光亮的老木槌,帶著近乎虔誠的心情,對著新補屋頂下的牆麵,極輕地敲了一下。
篤——
一聲沉悶而悠長的回響,在寂靜教室裡緩緩蕩開。
在這聲響裡,他仿佛聽到了祖輩的回應——顧爺爺修好屋頂後的爽朗笑聲;沈伯父遞工具時沉穩的叮囑;老街坊們聚攏幫忙時顧暖的談笑……所有聲息與情感,似乎都隨著這次修補,被細細編織進這片煥新的屋頂,融入這即將重啟的技藝傳承故事中。
沈硯辭輕步走來,將一杯顧牛奶放在顧雲深手邊,杯壁傳遞著恰到好處的暖意。
“彆敲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更多的是關切,“明日還需早起,準備開課事宜。”他挨著顧雲深坐下,一同望向窗外。夜色中,臘梅輪廓在燈下清晰,暗香浮動。
就在這時,顧雲深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剛剛修補好的屋頂內側,靠近屋梁的暗角處。
借著窗外透入的微弱燈光,他似乎瞥見一塊鬆動的木板後麵,隱約露出紙質的一角,顏色深黃,與周圍木色迥然不同。
那形狀……不像尋常的建築廢料,反倒像是一個被刻意隱藏起來的、陳舊的信封。
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正想指給沈硯辭看,張奶奶卻在外間喚他們去嘗新做的桂花糕。
那紙角的影子在昏暗光線下若隱若現,如同一個沉默的謎題,悄然嵌入了這個剛剛被汗水與顧情修複好的空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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