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水,靜靜漫過問渠齋古樸的修複台,將空氣中的微塵勾勒出細碎的金邊。顧雲深凝神望著手中那片新製的冷金箋紙,金箔與雲母在特製竹紙上交融出溫潤流轉的光澤,宛如將爺爺泛黃手劄裡描繪的"宋代星河"真真切切地重現人間。這是她昨夜嚴格依照《宣和畫譜》殘本中那頁模糊字跡記載的古方,耗費整夜心血試製的成果。指尖還殘留著金箔細粉帶來的微涼觸感,卻被今晨李警官發來的語音消息蒙上了一層陰影。
"彆愁了,雲深。"沈硯辭端著剛熱好的老茶穩步走來,沉穩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凝滯。他將自己的手機遞到她麵前,屏幕上是星橋老股東張叔剛剛發布的聲明,字字鏗鏘,情真意切:"吾與顧景明兄、沈硯父相交二十餘載,深知兩家守護華夏文脈之赤誠丹心。今冷金箋配方若為假,吾張某人願以名下全部星橋股份為誓,擔保顧、沈兩家清白!"
顧雲深接過那部尚帶著沈硯辭掌心溫度的手機,指尖緩緩劃過屏幕上那些熟悉的名字,忽然想起三年前沈硯辭剛回國接手非遺基金時,星橋股東們對此項目的諸多質疑和觀望態度;如今,這些曾持保留意見的人,卻願意公開站出來,以如此鄭重的方式為他們背書。
"放心,老周的蘇州老夥計們可是一個不少,全到位了!"院門外適時傳來老周洪亮的大嗓門。他領著七八個穿著整齊青布衫、精神矍鑠的老匠人走進問渠齋的小院,每個人手裡都拎著或扛著各式各樣的做紙工具。
匠人們中,顧雲深一眼就認出了那位麵容清臒、眼神矍鑠的老者,正是爺爺手劄裡多次提及的蘇師傅。蘇師傅手裡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褪了色的朱漆盒,盒蓋微啟,露出裡麵細如粉塵、泛著幽然青光的陳年雲母粉。他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景明兄當年手把手教我辨識雲母真偽,他說"真雲母泛青光,假的發灰",這盒雲母,還是他當年贈我的。今天,我就用這個,幫故丫頭證個清白!"
恰在此時,非遺協會王秘書長來電:"顧老師!展覽現場這邊已經來了好多人,比我們預期的還要多!更讓人驚喜的是,古籍鑒定泰鬥劉老,特意推掉了北京的會議,帶著他珍藏的宋代冷金箋真跡殘片趕來了,就等著現場和你的配方成品做公開對比呢!"
顧雲深懸著的心,在這一刻徹底定了下來。她將那片試做的、凝聚了心血的冷金箋紙珍重地放進蘇師傅帶來的漆盒裡。沈硯辭默契地拎起旁邊裝滿了修複和造紙工具的鐵皮工具箱。老周一揮手,領著匠人們率先邁步。晨光熹微中的問渠齋小院,這支由修複師、匠人、守護者組成的隊伍,步履堅定地向著文化館進發。
展覽場地設在市文化館寬敞明亮的大廳,剛進門,赫然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條醒目的紅色橫幅,上麵寫著"傳承非遺瑰寶,守護華夏真脈"。劉老鶴發童顏,精神奕奕,已經在最中心的展台前等著了,他手裡捧著一個錦緞包裹的紫檀木盒,盒蓋已開,裡麵靜靜躺著一片曆經滄桑、邊緣微卷的宋代冷金箋殘片。
顧雲深吸了口氣,小心地從漆盒中取出那片新製的冷金箋紙,在展台上徐徐展開,金雲母的光澤在燈光下流淌。劉老戴上白手套,拿起專業放大鏡,湊近殘片與新紙,極其仔細地比對紙的紋理、金箔的分布形態。整個展廳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注視著這一幕。
接著,劉老又用特製的細毫筆尖,蘸取少許清水,極其輕柔地點在宋代殘片和她新製的紙麵上。令人驚歎的是,兩者的吸水速度幾乎同步,清水在金箔邊緣暈染開的細微紋路走向,竟也如出一轍,分毫不差!
"是真的!千真萬確!"劉老激動的聲音瞬間傳遍整個大廳,"這份配方不僅是貨真價實的古法!其製作出的效果,比我見過的任何清代仿品都更貼近宋代工藝的精髓!顧家,是真真正正把這份傳承守住了,守活了!"
人群裡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如潮水般經久不息。之前那位寫栽贓新聞的記者陳姐,奮力擠到最前麵,舉起話筒,臉上帶著深深的歉意和決心:"顧老師,沈總,各位觀眾朋友,我是陳記者。之前我工作失察,輕信了網絡謠言,寫出了對顧老師、沈總以及顧家聲譽造成傷害的不實報道,我在此鄭重公開道歉!"
正說著,張叔帶著幾位星橋股東大步流星地走進展廳,他手裡高高舉著一份文件,聲音洪亮:"各位!星橋集團董事會緊急決議,決定再向非遺基金追加投資五百萬!專項用於支持冷金箋工藝的傳承、研究和發展!不僅如此,我們還計劃在全國範圍內,優先選擇三座文化名城,建立"顧氏古籍修複技藝"培訓基地!讓真正的技藝薪火相傳!"
顧雲深看著眼前這讓她眼眶發熱的一幕幕:德高望重的劉老正耐心地為圍觀的觀眾講解冷金箋的曆史流變和工藝要點;蘇師傅帶著幾位蘇州匠人,已經熟練地開始現場演示竹紙的抄造;張叔正與王秘書長以及幾位協會領導熱切地討論著培訓基地的具體合作細節;而沈硯辭,就站在她身邊,仿佛知道她心潮起伏,悄悄伸出手,在她那隻因連日勞累而尚未好利索的胳膊上,力道適中地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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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快看網上的熱搜!"有人興奮地喊了一聲。大家紛紛掏出手機,隻見屏幕上,冷金箋配方真實性億萬網友守護非遺傳承的話題已經赫然衝上熱搜榜前幾位,點開話題,下麵幾乎全是支持的聲音在刷屏。
人群裡突然又擠出個熟悉的身影,是雲台山寺那位德高望重的住持師父。他步履穩健,雙手恭敬地捧著一本用黃綢包裹的舊冊子,聲音平和卻充滿力量:"阿彌陀佛。顧施主,沈施主,諸位善知識。此乃敝寺藏經閣所藏《顧氏古籍修複術》的早年手抄本,乃當年景明兄修複寺中藏經後所捐贈。今日老衲特將此抄本帶來,贈予故丫頭,也算為守護這文脈傳承儘一份微薄之力。"
顧雲深雙手微顫,恭敬地接過那本承載著歲月與情誼的抄本,指尖觸到那泛黃卻堅韌的紙頁,一股曆史的厚重感傳來。她忽然無比清晰地憶起爺爺手劄扉頁上那句曾被自己反複咀嚼的話:"真正的傳承,絕非一人踽踽獨行之路,而是無數心有靈犀之人,手捧點點微光,共同照亮、共同走出來的坦途。"
展覽接近尾聲時,李警官悄然找到正在角落稍作休息的顧雲深和沈硯辭,他手裡拿著一份加密文件,壓低聲音說:"雲深,硯辭,好消息。根據我們和國際刑警組織共享的情報,"聖殿之耳"在東南亞的兩個重要據點已經被嚴密監控。他們看到今天這場展覽的聲勢和你們展現出來的實力與團結,知道你們絕非他們想象中那麼好惹。"
"我們不怕,李警官。"沈硯辭沉穩地開口,同時緊緊握住了顧雲深的手,"有這麼多誌同道合的人堅定地站在我們身後,支持著我們,就算他們賊心不死,卷土重來,我們也一定能守住!這不僅僅是守住一份配方,更是守住一份責任和希望。"
夕陽熔金,將天邊染成一片壯麗的暖紅。他們帶著剩餘的冷金箋紙和滿心的暖意驅車返回問渠齋。車載電台裡,還隱約能聽到關於今天展覽的新聞報道。老周和幾位蘇州匠人坐在後座,還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工藝改進的方案。
顧雲深坐在副駕駛,膝上攤放著爺爺的修複術抄本,指尖輕輕撫過那些承載著智慧的字句。沈硯辭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始終溫暖地包裹著她的手。窗外的晚霞絢爛無比,將天空暈染成一片溫柔的暖紅,那光澤,竟像極了冷金箋上最溫潤、最動人的那一抹流金。
"爺爺要是能看到今天的場景,看到這麼多人為守護傳承站出來,他老人家一定會特彆欣慰。"顧雲深望著窗外飛逝的流霞,輕聲呢喃。
"一定會的。"沈硯辭側頭看了她一眼,眼中是理解和深深的愛意,"他和我爸當年拚儘全力守護的,從來都不僅僅是那些泛黃的古籍和冰冷的配方,更是這份"文脈傳承,匹夫有責"的初心。"
車子平穩地駛進熟悉的巷口,問渠齋那盞溫暖的燈火已然亮起,在漸濃的暮色中像一顆等待歸人的星辰。清冽的臘梅香氣乘著晚風,絲絲縷縷地沁入車廂。顧雲深深深吸了一口這熟悉的、帶著冬日清寒與暗香的氣息。
她知道,來自"聖殿之耳"的威脅陰影並未完全消散,前方的路或許仍有暗礁險灘。然而,此刻,她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與平靜。有這無數彙聚而成的"公開的力挺"作為堅實的後盾,有沈硯辭始終如一的並肩,有問渠齋這盞不滅的燈火,再幽暗逼仄的路途,她也能走得踏實、走得無比堅定。
因為她清晰地看到,那曾被視為微弱的"暗室微光",早已在眾人真情的彙聚中奔湧成一條光明的長河,它浩浩蕩蕩,足以穿透迷霧,照亮所有未知的前路,指引著傳承的方向,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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