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的細雨在破曉時分悄然停歇,問渠齋院內的青石板上凝結著晶瑩水珠,在晨光中閃爍著柔和的光澤。顧雲深站在庭院中央,指尖輕撫過竹籃邊緣,仔細地將兩束精心修剪的臘梅花放入籃中。這些花瓣是她在天光未亮時,踏著露水從老臘梅樹上親手采摘的,每一朵都帶著清晨特有的清冽香氣。
"再帶些芝麻糖吧,顧老哥最愛這個。"老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將一包剛炒好的芝麻糖仔細包好,放入竹籃一角,"當年他修箋修到深夜,總要剝兩顆糖提神。"
顧雲深點點頭,目光落在竹籃中那本塑封精美的《守護錄》複刻本上。封麵上,沈父那支舊鋼筆的拓印痕跡清晰可見,仿佛還帶著當年的溫度。她輕輕撫過封麵,眼前浮現出爺爺伏案修箋的身影,那些深夜裡的燈火,那些小心翼翼的修複,都化作書頁間的墨香,在這一刻格外清晰。
"都準備好了嗎?"沈硯辭提著一個古樸的木盒從屋內走出,盒身是用老房子拆下的楠木製成,上麵刻著細密的臘梅紋。他打開盒蓋,裡麵靜靜躺著林小滿連夜打印的3d殘箋模型——正是那頁珍貴的唐代冷金箋,底座上"顧沈共護"四個大字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
林小滿背著竹製畫板快步走來,板中是他精心繪製的《問渠齋春景圖》。畫麵上,老臘梅樹的枝條舒展,與數字化展廳的玻璃幕牆相映成趣,幾個孩子正圍在互動屏前學習修複技藝。"我要把這幅畫燒給爺爺們看,"少年眼中閃著光,"讓他們知道,問渠齋現在可熱鬨了,每天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訪客。"
竹籃裡還放著幾樣特彆的"祭品":老陳修複的清代金彩瓷箋瓶照片、數字化展廳開幕時的合影、以及林小滿開發的"冷金箋工藝溯源"小程序的二維碼打印件。這些看似普通的物品,卻承載著問渠齋這些年的點點滴滴,記錄著傳統技藝在新時代的延續。
趙伯發動了那輛改裝過的竹編頂棚三輪車,阿木小心翼翼地捧著木盒坐在副駕駛座。老陳和孩子們擠在後排,空氣中飄散著芝麻糖的甜香。"記得那年清明,顧老哥和沈老弟就是趁著這個時節,把最後一批殘片藏好的。"老陳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聲音裡帶著回憶的悠遠,"沈老弟在墓地的鬆林裡躲了三天,回來時渾身都是鬆針的味道,賬本的邊角都潮得發皺。"
徽州公墓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雨後的山路被洗得發亮,鬆濤聲在山穀間回蕩。顧雲深和沈硯辭走在隊伍最前麵,竹籃裡的臘梅枝不時輕掃過石階,留下若有似無的香痕。林小滿好奇地詢問起當年守護箋紙的細節,沈硯辭指著一棵蒼勁的老鬆樹,聲音溫和:
"就是這棵樹。父親當年把半本密語藏在樹洞裡,後來樹被雷劈了,他冒著大雨非要來挖樹洞,說裡麵藏著"文脈的根"。"他的手指輕撫過粗糙的樹皮,仿佛還能觸摸到當年的溫度。
顧雲深接話道:"我們在做數字化建模時,特意把這棵樹也納入了vr場景。現在,每個來問渠齋參觀的孩子,都能在虛擬世界裡體驗"樹洞藏箋"的故事。"她的目光掠過鬆枝,看見幾隻山雀在枝頭跳躍,恍若時光在此刻重疊。
兩座墓碑靜靜佇立在山腰平地上,碑身是趙伯用珍藏的老楠木精心打造,上麵分彆刻著"顧景明先生之墓"和"沈敬言先生之墓"。墓碑中間,嵌著一小塊顧爺爺親手製作的冷金箋試製品,雖然曆經風雨,金箔依然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芒。
沈硯辭蹲下身,用軟毛刷輕輕掃去碑前的落葉,動作輕柔得像是怕驚擾了長眠的人。顧雲深將臘梅枝插進碑旁的石縫,花瓣上的水珠緩緩滴落,在碑麵上暈開深深淺淺的痕跡。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爺爺總愛摸著她的頭說:"雲深啊,修箋如修心,每一頁紙都住著一個靈魂。"如今她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份量。
"爺爺,沈叔叔,我們來看你們了。"林小滿將畫作攤放在碑前的石桌上,指尖輕撫過畫中的臘梅樹,"我已經學會了"分層揭頁"和"金箔填補",上周還用ai辨偽係統識彆出了一張製作精良的假箋。"少年的聲音清亮,帶著幾分自豪,也帶著對前輩的告慰。
老陳湊上前,指著照片中的瓷箋瓶,語氣感慨:"顧老哥,這就是你當年沒來得及修完的那隻瓷箋瓶。我按照你筆記裡的方法,用了三個月時間,總算把它修複如初了。現在它擺在數字化展廳最顯眼的位置,每天都有很多人駐足觀看。"
沈硯辭打開木盒,將3d殘箋模型鄭重地放置在碑前,又點開手機上的vr場景。屏幕上,虛擬的顧爺爺正坐在修複台前專注地削著竹筆,沈父站在一旁細心調製金箔蜜。光影流轉間,兩人的動作嫻熟而默契,與老陳記憶中的模樣分毫不差。
"爸,顧爺爺,這是我們開發的數字化係統。"沈硯辭的聲音輕柔卻堅定,"現在,全世界都能看到你們傾儘心血守護的冷金箋。新加坡國家博物館已經正式邀請我們去做巡展,你們當年的心願,終於在我們這一代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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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深將《守護錄》放在模型旁,山風適時拂過書頁,恰好停在"燼中熾焰"的題跋頁。那是她和沈硯辭共同寫下的:"紙會老去,墨色會淡,但守護的火焰,代代相傳,永不熄滅。"她輕聲念出這段文字,鬆濤聲中仿佛夾雜著父輩們欣慰的歎息。
趙伯和阿木將帶來的竹製鎮紙輕輕放在碑前,鎮紙上雕刻的"護本紋"在陽光下泛著溫潤光澤。"顧老哥,沈老弟,這是給孩子們新製的學具,每一個都刻著你們傳承下來的紋樣。"趙伯的聲音有些哽咽,"你們放心,這門手藝,斷不了。"
祭掃完畢,眾人在山腰的石凳上小憩。林小滿忽然拿出畫板,畫筆在紙上遊走。片刻後,他舉起畫板——畫麵上,兩座墓碑旁長出兩棵生機勃勃的小臘梅樹,樹上棲息著歡快的山雀,樹下圍坐著一群手執竹筆和冷金箋的孩子。陽光透過枝葉,在孩子們的笑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管它叫"傳承樹"。"林小滿認真地說,"回去我就把它掛在修複區最顯眼的位置,讓每個人都記得,前輩們一直都在注視著我們、守護著我們。"
下山時,夕陽的餘暉將眾人的影子拉得修長,映在濕漉漉的石階上,仿佛一條時光鋪就的道路。顧雲深與沈硯辭十指相扣,走在隊伍最後。竹籃裡的《守護錄》依舊散發著臘梅的清香,與山間的鬆香交融在一起。
"若是爺爺和父親能看到現在的問渠齋,該有多好。"顧雲深輕聲說道,眼角有些濕潤。
沈硯辭緊了緊握著她的手,目光溫柔地望向身後——林小滿正和小雨比劃著vr場景中的修複動作,老陳在一旁耐心指點,趙伯和阿木扛著新砍的竹料,討論著要為孩子們製作一套新的修複工具。這一切,恰如父輩們當年期盼的模樣。
山腳下的三輪車旁,張董派來的司機早已等候多時。車後座上,除了新加坡巡展的正式邀請函,還有新一批數字化設備的采購單。沈硯辭接過邀請函,忽然對顧雲深笑道:"下次巡展,我們把"樹洞藏箋"的vr場景也帶過去,讓海外觀眾也感受到,我們的傳承裡藏著這麼多滾燙的心意。"
顧雲深頷首,轉頭望向山腰。夕陽正為墓碑前的臘梅花鍍上一層溫暖的金光,那光芒躍動著,宛如兩簇永不熄滅的熾焰,照亮著前行的道路,也溫暖著後來者的心房。
回程途中,林小滿在後排沉沉睡去,手中還緊緊攥著那幅《傳承樹》。老陳輕輕為他披上外衣,哼起了顧爺爺當年最愛的小調。簡單的旋律在車廂內回蕩,將時光拉回到那些燈火通明的深夜,那些傾注心血的修複,那些代代相傳的執著。
顧雲深靠在沈硯辭肩頭,望著窗外掠過的青檀樹。暮色四合,遠山如黛,她忽然明白:掃墓從來不是告彆,而是帶著前輩們的心意重新出發。那些藏在樹洞裡的密語,那些寫在賬本裡的堅持,那些融在臘梅蜜裡的匠心,都已化作不滅的"燼中熾焰",在他們這代人手中,在林小滿這樣的孩子心裡,越燒越旺,一路向前,終成燎原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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