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葉的投影在竹製地磚上不安地搖曳。驟起的秋風卷著濕冷的霧氣,重重撞擊在古舊窗欞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護本紋的鏤空投影在震動中扭曲變形,融成一團劇烈晃動的暗影。
顧雲深剛將傳藝硯上方的射燈調整到最佳角度,沈硯辭放在案幾上的手機就發出了急促的震動。屏幕上跳出的匿名郵件標題字字刺眼:"雙芯牌涉嫌技術侵權及紋樣盜用",附件圖標是一枚泛著金屬幽光的芯片輪廓。
"是行業監管部門的緊急轉發郵件。"沈硯辭的指尖劃過冰涼屏幕,點開附件。首頁展示著雙芯牌與某公司"智能傳承芯片"的對比圖,芯片封裝結構的視覺重合度被標注著"87"。下一頁的護本紋與陌生非遺項目的紋樣比對圖上,紅圈圈出的幾個關鍵轉角幾乎如出一轍。"發件人隱匿了身份,但附上了詳儘的技術參數和紋樣登記時間記錄。監管部門要求48小時內提交具有法律效力的說明,否則將暫停傳藝館的非遺項目推廣資質。"
顧雲深無意識地攥緊衣襟,領口的並蒂梅徽章硌得生疼。他快步走到玻璃展櫃前,取出最早期的雙芯牌樣品湊到燈下細看。青檀木底板上,芯片巧妙嵌在天然木紋間隙中,護本紋轉角深處依稀可辨劉老鐫刻的"守拙"二字微痕——這是劉氏一脈獨門的藏鋒秘技。
"紋樣比對這裡肯定有問題。"顧雲深迅速翻開《傳藝合記》,用臘梅墨筆在1982年顧爺爺登記備案的護本紋原稿上圈出關鍵一處,"你看這個轉角弧度的處理,我們的設計順應青檀木天然紋理偏斜了半毫,而對方圖紙上卻是生硬的直切。這明顯是仿冒者沒有吃透木質紋理特性的表現。"
沈硯辭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加密的技術後台數據庫。雙芯牌芯片的內部架構圖在屏幕上展開,每處焊點旁都標注著"問渠齋"的專屬防偽編碼。"芯片封裝結構和內部排布是我帶領團隊自主研發的。"他的指尖點向架構圖核心的加密區域,那裡隱秘地嵌著由金屬絲構成的護本紋樣電路紋路,"這個"紋樣導電層"設計是我們去年備案的核心專利技術。你再細看他們的對比圖,恰恰少了這層最關鍵的結構,分明是用普通封裝技術偽造的贗品!"鼠標箭頭移動到郵件發送ip溯源記錄上,地址顯示在鄰市——正是上個月以考察交流名義造訪傳藝館的那家科技公司注冊地。
"顧老師!沈老師!"陳念舉著迷你放大鏡跑進來,小手裡攥著一張皺巴巴的打印紙——那是他從廢紙簍裡撿回來的紋樣對比圖。"這個仿冒的紋樣畫得不對!"孩子踮著腳,用放大鏡指著對比圖上被紅圈標注的轉角處,"劉爺爺教我藏鋒刻法時反複叮囑,真正的護本紋精髓是"藏角露鋒",可這個仿冒的紋樣完全是"露角藏鋒",整個都弄反了!"他努力把放大鏡湊近展櫃玻璃,"你們看真品這個轉角處,是不是有個自然的小缺角?那是順著木頭天生紋理刻刀自然留下的痕跡,仿冒的圖紙上這個缺角根本不存在!"
顧雲深猛然回憶起考察團來訪時的細節——那個戴厚眼鏡的技術員總是圍著雙芯牌展櫃打轉,最後硬要走了未標注木紋原始走向的紋樣打印稿。"是他們偷換了概念!"顧雲深的聲音沉了下來。他轉身從檔案櫃取出一個密封的樟木小盒,小心捧出顧爺爺那份紙張泛黃的紋樣官方登記證書,"他們把我們的核心紋樣原圖摳下來,篡改了最體現功力的刻法細節,再偽造假的登記時間記錄。芯片也是拆解我們的樣品進行仿製,卻隻仿了個外殼,完全沒能仿出木紋特性與芯片結構適配的核心技術。"
牆上的竹製掛鐘敲過三下,窗外的天色陰沉得可怕。豆大的雨點開始狂暴地砸在青檀葉片上,發出密集的劈啪聲。這時周院士的電話突然打入,語氣比天氣更加凝重:"情況更糟了,對方不僅向監管部門舉報,還聯係了幾家主流媒體,散布"問渠齋利用科技手段玷汙傳統手藝"的謠言。明天一早,記者就會到傳藝館要求采訪。"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萬幸!我找到了1982年顧老紋樣原始申報檔案,還有你父親與竹刻流派技術交流的完整會議記錄,這些鐵證足以證明護本紋一脈相承的傳承脈絡!我立刻親自送過去!"
沈硯辭剛掛斷電話,就看見顧雲深正舉著手機,一絲不苟地拍攝雙芯牌樣品從竹料木紋走向到芯片封裝的每一個細節。"我要把這些影像和文獻證據整理成"傳承溯源電子圖冊"。"顧雲深抬起頭,眼底的慌亂已被堅定的光芒取代,"你負責技術專利證明和後台數據,我負責紋樣曆史傳承譜係和工藝特征,咱們分頭行動,就像當年合力修複《淳化閣帖》時那樣。"
沈硯辭大步走過去,緊緊握住顧雲深冰涼的手:"放心,我已緊急聯係新加坡分基地,讓他們將最早那批雙芯牌工程驗證樣品全部空運寄回。那批樣品上有最原始的刻刀痕跡和劉老親刻的編碼,是最無可辯駁的直接物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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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搬來小木凳執拗地坐在兩人中間,把自己練習時刻的迷你雙芯牌模型鄭重擺在筆記本電腦旁。牌麵上稚嫩的"守拙"二字在屏幕幽光的映襯下,正對著仿冒紋樣圖形成無聲的對比。"我也要幫忙!"孩子的小臉漲得通紅,從書包裡翻出劉老送的手繪刻刀圖譜,"劉爺爺總說"真紋不怕火煉",明天記者來了,我就在旁邊現場演示刻護本紋!讓他們親眼看看真紋是怎麼順著木頭天生紋路下刀的!"
當暴雨如天河傾瀉般落下時,一輛沾滿泥點的轎車刺破雨幕停在傳藝館門前。周院士裹著雨衣走進館內,懷裡緊緊護著一個密封的鐵皮盒。老人花白的鬢角掛著水珠,他小心地將鐵皮盒放在竹製長桌上,打開盒蓋,裡麵是幾份紙張泛黃的檔案和邊緣磨損的紋樣原始拓片。"當年你爺爺顧老在世時,也應對過類似的質疑風波。"周院士將一張拓片在桌麵上緩緩鋪開,上麵的護本紋線條與展櫃裡的雙芯牌紋樣完美重合,"他老人家說過,"手藝的真假高低,不是靠嘴皮子爭出來的。真東西的真,藏在每一道順應天成的木紋肌理裡,藏在刻刀每一次落下的力道和心意裡!""
沈硯辭俯身細看,指著拓片邊緣一個極其微小的陳舊指紋油墨印記,再拿起早期雙芯牌樣品在放大鏡下比對——兩個跨越數十年的指紋印痕竟然完全吻合!那是顧爺爺當年親手拓印紋樣時,無意間留在曆史憑證上的生命印記。
深夜的傳藝館內,隻餘一盞老式台燈散發著顧暖的橘黃色光芒。三道身影在竹製桌前忙碌著,《傳藝合記》的泛黃書頁、《紋樣譜係圖》的朱砂標記線和嶄新的《技術專利證書》鋪滿桌麵。沈硯辭將指紋比對報告複印件鄭重放在所有證據最上層,與顧爺爺的珍貴拓片並排疊放;顧雲深在"傳承溯源電子圖冊"的最後一頁,繪製了一株枝繁葉茂的青檀樹——樹乾由顧爺爺的指紋構成,樹枝是他和沈硯辭的刻痕線條,樹梢的嫩綠新芽則是陳念的小手印。
陳念早已趴在桌沿沉沉睡去,小手裡仍緊攥著迷你雙芯牌模型,牌麵上那點微弱的暖黃色ed光芒在狂風暴雨中頑強閃爍,宛如一顆永不熄滅的星辰。
沈硯辭輕輕按下筆記本電腦的關機鍵。目光掠過窗外被暴雨模糊的世界時,他看見一道車燈光芒如利劍般刺破黑暗,由遠及近疾速閃過——那是從新加坡加急寄送證據樣品的快遞車,正爭分奪秒地向傳藝館全速飛馳。他緊繃的嘴角微微上揚,轉身走向顧雲深,低頭在對方發頂留下一個飽含疲憊與無聲支持的吻。
"山雨再大,再急,咱們的根脈始終深紮在這片土壤裡,誰也撼動不了分毫。"沈硯辭低沉的聲音在雨夜中響起。
顧雲深緩緩抬頭,目光與沈硯辭在空氣中靜靜交彙。雙芯牌台燈的光芒柔和地灑在兩人緊握的手上,竹戒表麵的金色紋路流轉著顧潤而堅韌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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