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電流嘶鳴聲代替了校歌,響徹江城大學的每一個角落。
教務處主任滿頭大汗地拉下總電閘,然而那詭異的合唱並未停止,反而像是從牆體、從地磚、從每一寸鋼筋水泥中滲透出來,化為數百人同聲吟唱的《忘名詩》。
那歌聲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讓聽者頭腦昏沉,仿佛自己的名字正被一點點抽離。
“我不是鑰匙,我是鎖眼……”
唐小滿循著聲音,一腳踹開宿舍門。
刺鼻的血腥味與塵土氣息撲麵而來。
林昭正跪在地上,指甲早已翻卷,鮮血淋漓,卻仿佛不知疼痛,依舊用那血肉模糊的指尖,在地板上瘋狂刻畫著詩句的最後一劃。
“……而鎖,正在學會咬人。”
他身旁,一把鋒利的美工刀靜靜躺著。
唐小滿怒火攻心,一個箭步上前,將那把刀狠狠踹飛,撞在牆上發出一聲脆響。
“林昭!”她嘶吼著,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你還記得昨天那個在圖書館哭著喊媽媽的女學生嗎?是你寫的詩讓她想起了被遺忘的親情!可你現在呢?你連她的臉都記不住了!”
林昭緩緩抬起頭,那張清秀的臉龐一半是疲憊,一半是漠然。
他的右眼還殘留著屬於人的困惑與掙紮,左眼卻已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無悲無喜,仿佛神隻俯瞰螻蟻。
他用一種平靜到令人發指的語調說:“記住名字的是人,寫下名字的是宮主。”
話音未落,沈青禾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門口,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說的沒錯,‘宮主’正在蘇醒。”她快步走入,目光死死鎖定林昭那隻詭異的左眼,“百年前,你的祖父,也就是老林昭,也曾試圖以詩為引,發動‘詩劫’,想要重塑世間氣運。但他失敗了,被各大世家聯手鎮壓,靈魂被擊碎,封印在仙宮之內。”
她深吸一口氣,拋出了一個顛覆性的真相:“你體內的所謂‘打卡器’,根本不是什麼係統,那是仙宮的自保機製!它將你祖父的主魂分裂成億萬殘念,散布在無數人身上,以眾生之念鎮壓主魂。每一次打卡,你都在吞噬一道殘念,看似在變強,實則是在將被鎮壓的‘宮主’拚湊完整!”
沈青禾的眼神銳利如刀:“重啟‘天道簿’,才是‘宮主’的最終目的。那才是真正能一筆勾銷舊日因果,改寫萬物命軌的終極神器!而重啟它,需要集齊三樣東西:作為坐標的‘信標’,作為引爆器的無數‘瘋種’,以及作為鎖鑰的‘封言’之物。你爺爺留給你那些詩簽,”她指著林昭的左眼,“不過是打開第一道門的鑰匙!”
就在沈青禾解釋的間隙,趁著林昭因信息衝擊而陷入短暫的定滯,蘇慕悄然靠近。
她伸出手指,指尖縈繞著一層微不可見的光暈,小心翼翼地觸碰在林昭的太陽穴上。
她那獨特的觸覺天賦,讓她能感知到常人無法觸及的領域。
下一秒,蘇慕如遭雷擊,猛地抽回手,臉色煞白。
她“摸”到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浩瀚碑林。
每一塊石碑都高聳入雲,碑身由凝固的血淚鑄成,上麵銘刻著一首首扭曲的詩篇。
而在那密密麻麻的碑文之下,她看到了,她看到了無數張熟悉或陌生的麵孔,正在像蠟像一樣緩緩消融,他們的五官、他們的記憶、他們的名字,都化作了滋養碑文的養料。
“他在……他在用詩把我們所有人的‘存在’刻錄下來,保存起來……”蘇慕的聲音帶著哭腔,渾身都在顫抖,“可代價是……他自己正在變成一張白紙,一座空白的墓碑!他用自己來承載所有被遺忘的名字!”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猛地衝出宿舍,抓住唐小滿的肩膀,眼中滿是驚恐:“我們必須做點什麼!再這樣下去,林昭就不再是林昭了!他會變成一座……一座會走路的,活著的墳墓!”
幾乎在同一時間,校外的空曠草坪上,方小雨正組織著上百名因《忘名詩》而初步覺醒的師生。
他們圍成一個巨大的圓陣,在方小雨的引導下,齊聲吟唱起一首經過改編的《忘名詩》。
這一次,詩句不再是遺忘,而是呼喚。
“以我之名,喚你歸來!”
百人聲浪彙聚成一道肉眼可見的音波洪流,如同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向地麵,穿透層層泥土,湧入深藏於江城大學地底的仙宮核心。
湖底深處,那座懸浮在時間裂隙中的巍峨仙宮劇烈震顫,心核區域竟有三分之一的輪廓掙脫了虛幻,短暫地與現實維度重疊了一瞬!
就在這一刻,江城所有人的手機屏幕同時亮起,彈出一條沒有任何來源、無法刪除的短信:“聽見詩的人,請走向光源。”
街角咖啡館裡,一個正在擦拭杯子的服務員動作一僵;寫字樓頂層,一個剛剛簽下千萬合同的總裁眼神變得空洞;地鐵上,一個戴著耳機聽歌的少年猛地抬頭。
數十個、上百個散布在城市各處的“民間瘋種”,仿佛接收到神諭的信徒,同時放下了手中的一切,眼神狂熱而虔敬,邁開腳步,朝著最近的光源——路燈、車燈、廣告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