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麵倒影碎裂的餘波,仿佛還殘留在林昭的視網膜上。
那句“這次,換我來‘生’你”如同最深邃的詛咒,與打卡器投射出的血色地圖一同烙印在他的意識深處。
拳墳。
一個隻在執法者內部絕密檔案中被提及一筆的禁地,一個活人入則必死的規則黑洞。
注解上那句“唯有癲骨引,可破通脈障”,更是像一把沾滿鐵鏽的鑰匙,指向一扇通往地獄的門。
更詭異的,是那提前響起的打卡器低語。
它不再是任何已知的聲線,而是一種源自神魂最深處的共振,仿佛億萬沉睡的古仙同時睜眼,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用無聲的意誌彙成洪流,衝刷著林昭的腦海:“去吧……用你的瘋……震碎他們的靜。”
林昭指尖從冰冷的湖水中抬起,鏡麵般的瞳孔裡,那座仙宮虛影與血色地圖正緩緩隱去。
他知道,沒有選擇。
通脈障不破,他永遠隻是一個在規則邊緣掙紮的囚徒,而蘇慕,也將永遠被困在那片凝固的時光裡。
他轉身,毫不拖泥帶水地潛入了城市供暖係統的核心——鍋爐房。
這裡終年高溫,蒸汽與鋼鐵的氣味混雜,是最好的藏匿之地。
他熟練地撬開一處檢修暗格,將那封裝了“源蝕符”餘燼的特製保險箱推入深處,重新封死。
這東西的力量太過詭異,與拳墳的性質未知衝突,不能帶。
他身上,隻剩下那塊已經與他血脈相連的打卡器,以及口袋裡一張被摩挲得邊角發白的蘇慕的照片。
最後,他從懷中取出沈青禾的病曆卡,這張薄薄的紙片記錄著另一個女孩的生命軌跡。
他翻到背麵,用指甲劃破指尖,以血為墨,寫下三行字,字跡潦草卻力透紙背:
“若我三日未歸,毀表。”
他沒有絲毫猶豫,將病曆卡撕成碎片,塞進嘴裡,伴著鐵鏽味的血腥,用力吞了下去。
這是他能留下的,唯一的保險。
就在這時,鍋爐房的陰影入口處,一個瘦小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
是林小蟬。
她沒有靠近,隻是將一雙小手貼在冰冷的水泥地麵上。
一股肉眼可見的震動波紋從她掌心擴散開來,整個鍋爐房的管道都發出了嗡嗡的悲鳴。
震動過後,她抬起頭,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看”著林昭,雙手笨拙而急切地比劃著手語,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撕裂般的顫抖。
“你……要變成……聽不見自己的人。”
林昭的動作停滯了一瞬。
他讀懂了她的意思。
進入拳墳,代價不僅僅是肉體上的危險,更是對自我認知的剝離。
你會瘋,瘋到連自己是誰,在想什麼,都再也“聽”不見。
他沉默地注視著林小e蟬,片刻後,臉上竟浮現出一抹近乎殘忍的笑意。
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傳來,濃鬱的血珠順著嘴角滴落,精準地砸在打卡器的表蓋上。
“從現在起,我不說話了。”他的聲音沙啞而決絕,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但你得替我記住,瘋到極致,不是喊出來,是炸在腦子裡。”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滴鮮血仿佛擁有生命,被表蓋上的鏡紋瘋狂吸收。
嗡——!
鏡紋如蛛網般暴漲,光芒大盛,竟在空氣中憑空凝聚成一枚虛幻的、閃爍著微光的舌釘。
它沒有實體,卻帶著無可抗拒的規則之力,緩緩飄向林昭張開的口中,最終,輕柔而堅定地刺入他的舌根,徹底封住了他的聲帶。
一股冰冷的、絕對的靜默,從內而外地籠罩了他。
深夜,城市的喧囂沉入地底。
林昭跟在歐陽炬身後,兩人如幽靈般滑入城市排水係統的主井。
歐陽炬臉色凝重,他隻接到命令護送林昭至“入口”,對之後的一切毫不知情,但這無礙於他感受到那股從地底深處彌漫上來的、令人心悸的死氣。
主井之下,並非預想中的汙泥與管道,而是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青銅階梯,盤旋向下,望不見底。
階梯的每一級都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拳印,深淺不一,形態各異,仿佛記錄了無數武者在此留下的最後執念。
踏上第一級台階,林昭的身體便猛地一沉。
空氣仿佛化作了粘稠的汞液,擠壓著他的五臟六腑。
更可怕的是,他耳邊那些因精神錯亂而產生的幻聽,竟在這一刻被強行抹去,連同自己的心跳聲、呼吸聲,都仿佛被這無儘的階梯吸走了。
世界,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一步,又一步。
每向下一步,那股剝離感官的壓力就增強一分。
歐陽炬早已滿頭大汗,依靠著執法者的意誌力苦苦支撐。
而林昭,麵無表情,那枚虛幻的舌釘在他口中散發著微光,讓他提前適應了這種“聽不見自己”的狀態。
不知下行了多久,當歐陽炬感覺自己的精神都快要被抽乾時,前方出現了一具枯骨,突兀地盤坐在階梯中央,擋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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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具武僧的骸骨,坐化多年,骨骼卻瑩白如玉。
在他的額骨上,清晰地刻著三個小字:“陸十三”。
他懷中,還抱著半卷被歲月侵蝕得焦黃的紙頁。
歐陽炬停下腳步,不敢妄動。
林昭卻徑直上前,伸出手指,以“認知汙染”的微弱波動,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具骸骨。
一幕幻境在他腦海中炸開:一名身披破爛袈裟的流浪武僧,正盤坐在一片屍山骨海之中。
他雙目緊閉,嘴唇翕動,默誦著一段晦澀的心訣。
在他的周圍,十萬亡魂所化的拳風呼嘯而過,撕裂空間,卻沒有任何一道拳風落在他身上,仿佛他不存在於那個維度。
林昭緩緩收回手,目光落向骸骨懷中的那半卷紙頁。
他小心翼翼地將其取出,展開。
殘片上,隻有三個古樸的大字:
“默誦訣”。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