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曦光刺破窗簾縫隙,如一根纖細的金針,精準地投射在林昭的眼瞼上。光斑微顫,帶著塵埃在空氣中緩慢遊移,像某種無聲的預兆。他眼皮微動,睫毛輕顫,尚未完全從深沉的夢境中掙脫,耳邊卻響起一陣詭異的、仿佛來自幽冥深處的低語——那不是空氣的流動,也不是窗外風掠樹梢的嗚咽,而是一種黏稠、扭曲、帶著金屬鏽蝕感的耳語,像是從顱骨內部緩緩滲出。
那不是幻覺。
聲音的源頭,竟是他隨手放在枕邊的錄音筆。塑料外殼在晨光中泛著冷白的光澤,指示燈幽幽亮著紅光,像一隻半睜的機械之眼。昨夜為了記錄可能出現的夢中囈語,他特意開啟了它,此刻,它正忠實地履行著職責,隻是播放出的內容,卻讓林昭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第七日不是終點,是起點……瘋語要出宮了……”
是他自己的聲音,卻又帶著一種不屬於他的、古老而癲狂的腔調——像是千萬人重疊的低吼,又似孩童在深淵邊緣的囈語。話音在寂靜的宿舍裡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連床頭那盞玻璃水杯都隨之發出極細微的“嗡”鳴,水麵泛起肉眼難察的波紋。
猛然間,林昭豁然坐起!脊椎撞上床板,發出一聲悶響。
就在他坐起的刹那,識海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被這句夢話激活了。
“嗡”的一聲悶響,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從他顱內炸開,如同一口青銅巨鐘在腦髓中震蕩。那枚被他吞噬、本應徹底消化的淨音波,竟在體內完成了某種恐怖的發酵!它不再是純粹的淨化之力,而是與他識海中的仙宮印記、與那段癲狂的夢話糾纏融合,最終凝結成了一段可以被複製、被傳播、被感染的……“瘋語音模”!
被動技能,“語音回響”,在這一刻被動觸發,卻又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異!
林昭心臟狂跳,指尖冰涼,掌心卻滲出細密的冷汗。一個荒謬又驚悚的念頭在他腦中成形。
他盯著宿舍那麵斑駁的白牆,牆皮剝落處露出灰黑的水泥,裂縫如蛛網蔓延。喉結滾動,他用一種近乎氣音的音量,嘗試著低語了一句他從未聽過、卻又仿佛本能般知曉的短語。
“靜者已死。”
話音落下,並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然而,那麵堅固的牆壁,竟發出了細微而密集的“嗡嗡”聲,如同無數螞蟻在牆體內爬行,牆麵隨之微微顫栗,指尖觸碰時傳來一陣酥麻的震感,仿佛電流在混凝土中穿行。
林昭將耳朵貼近牆麵,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戰。瞳孔驟然收縮——他聽見了!
牆壁之內,仿佛有無數個聲音,無數個微小的聲帶在同時震動,用完全相同的語調,瘋狂地、無休止地複述著那四個字:
靜者已死……靜者已死……靜者已死……
這聲音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通過固體,通過介質,像一種具備侵略性的病毒!他甚至能感覺到腳底地板的震顫,如同某種沉睡的脈搏正在蘇醒。
林昭臉色煞白,他明白了。
淨音波淨化了《焚心調》的詛咒,卻也將詛咒的核心——那份癲狂的“道”,提純並烙印進了他的靈魂。
他,成了新的傳染源。
同一時間,大學圖書館四樓,古籍閱覽區。
蘇慕指尖輕撫著一本泛黃的古樂文獻,紙頁脆薄如秋葉,邊緣卷曲,觸感粗糙。墨香混著黴味在鼻尖縈繞,窗外陽光斜照,塵埃在光柱中緩緩浮遊。她眉頭微蹙,關於“琴瘋子”和《焚心調》的記載,在所有正史和樂典中都語焉不詳,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抹去了一切關鍵的細節。
忽然,她心神一凜,一股源自本能的警兆升起。
識海中的淨音結界,在沒有任何外部音波刺激的情況下,自動展開了!
一層肉眼不可見的淨化漣漪以她為中心擴散開來,將周圍三米範圍籠罩。空氣似乎變得清冽,連呼吸都輕了幾分,但她的太陽穴卻突突跳動,仿佛有根細針在輕輕刺探。
出事了!
她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掃過寂靜的閱覽區。書頁翻動的沙沙聲、遠處空調的低鳴、甚至有人輕微的鼻息,此刻都成了背景噪音。很快,她鎖定了一個目標——不遠處,一個戴著降噪耳機的男生正趴在桌上,身體隨著某種旋律無意識地輕輕晃動,手指在桌麵上敲擊著無人聽聞的節拍。
圖書館內禁止外放聲音,他戴著耳機本無可厚非。
但蘇慕的感知卻清晰地告訴她,有某種扭曲的、汙染性的“信息”正從那個學生身上逸散出來。
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精神層麵的旋律,與她在湖心亭感受到的“扭曲合唱”同源,卻更加隱蔽,更加詭異!它像一縷黑霧,無聲滲入空氣,又如寄生蟲般鑽入旁人潛意識的縫隙。
蘇慕不動聲色地站起身,緩步走了過去。木地板在她腳下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她像是一個關心同學的學姐,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指尖觸碰到對方手腕的瞬間,皮膚傳來一陣異樣的冰涼,隨即一縷精純的淨音波悄然渡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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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生渾身一顫,如同觸電般猛地抬起頭,摘下耳機,眼神一片茫然與驚恐,耳道內甚至滲出一縷極細的血絲。
“同學,你沒事吧?”蘇慕輕聲問道,聲音如風拂竹。
“我……我……”男生張了張嘴,臉色蒼白地看著自己手機的音樂播放器,屏幕上空空如也,根本沒有在播放任何歌曲。他手指顫抖,指尖冰涼,“我剛才……好像在聽一首歌……”他困惑地揉著太陽穴,指腹摩擦皮膚發出沙沙聲,“一首很……很宏大的歌,但我從來沒聽過,甚至想不起一個音符……可它就是一直在我的腦子裡響,停不下來……像有千軍萬馬在顱內衝鋒……”
蘇慕的臉色,在這一刻徹底變了。
瘋語,已經不再需要通過特定的曲譜或聲音作為載體。
它開始像思想鋼印一樣,直接在人的潛意識層麵進行無意識的、病毒式的傳播!
“《焚心調》的詛咒根本沒有結束,它隻是換了一種方式活著,一種更可怕的方式。”
柳知音的茶室裡,林昭開門見山,聲音嘶啞而凝重,喉間像被砂紙磨過。
他將自己清晨的發現,以及對瘋語傳播方式的猜測全盤托出。
柳知音端著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茶湯微漾,熱氣嫋嫋上升,在他渾濁的眼前扭曲成詭異的形狀。他久久沒有動作,呼吸幾乎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