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言牢籠崩塌的瞬間,整座“忘言齋”仿佛一頭被刺穿心臟的巨獸,發出無聲的悲鳴。
書架如傾倒的骨牌,朽爛的古籍如漫天飛雪,那些剛剛還凶戾無比的文字,此刻卻像是失去了靈魂的屍骸,散亂一地,墨跡迅速黯淡,空氣中飄散著紙頁腐化後特有的黴味,混著焦糊的墨香,像是焚書後未熄的餘燼。
言無咎那張光滑如卵的麵具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林昭卻能感覺到一道冰冷、悠遠、仿佛跨越了千百年的視線正牢牢鎖定著自己。那視線如針,刺入骨髓,帶著金屬般的寒意,讓他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那不是憤怒,也不是挫敗,而是一種近乎於“欣賞”的審視,如同匠人終於看到一塊完美的璞玉,開始構思如何將它雕琢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第一章,寫得不錯。”言無咎的聲音不再變換,固定在一種非男非女、非老非幼的詭異中性聲線上,仿佛是萬千聲音的平均值,每一個音節都像從地底深處傳來,震得林昭耳膜嗡鳴,“但記住,從你握住語源晶的那一刻起,你走的每一步,說的每一個字,都將是我未來那部《終極語典》的草稿。你越是掙紮,故事越是精彩。”
他沒有再出手,隻是緩緩後退,身形融入書山倒塌卷起的漫天紙屑與塵埃中,仿佛他本就是這書塚的一部分。紙灰如雪,簌簌落下,拂過林昭的臉頰,帶著乾燥而刺癢的觸感,像是無數枯死的手指在輕撫。
隨著他的消失,那股盤踞在整個空間中的恐怖意誌也潮水般退去,空氣驟然一鬆,林昭幾乎膝蓋一軟。
角落裡,一直沉默的白紙兒站起身,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昭掌心那三枚如同濃墨凝固、內裡仿佛有無數怨魂在尖嘯的語源晶,瞳孔中倒映出的語能洪流比剛才更加狂暴、更加不受控製。她嘴唇微動,終是無聲歎息,低語如風:“語核覺醒……宿命重啟。這一次,你還能逃開嗎?”
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嬌小的身影一閃,便化作一張飄飛的白紙,從門縫中悠然滑了出去,消失在廢字街的陰影裡。
“林昭,我們快走!”蘇慕的聲音將林昭從與言無咎的無形對峙中喚醒。
她臉色蒼白,唇色發青,剛剛以“契約環”強行共鳴琴音,對抗整個書店的語能,對她的消耗極大,指尖還在微微顫抖,琴弦餘音在耳中回蕩,嗡嗡不絕。
林昭點頭,將三枚語源晶緊緊攥在手心。
那冰冷刺骨的觸感,卻像三塊烙鐵,瘋狂地向他體內注入著最原始、最混亂的語能。經脈剛剛被靈流滋養修複,此刻又一次被粗暴撕裂,脹痛如刀絞,指尖滲出細密血珠,混著墨黑的語能,在掌心凝成黏稠的血墨。
這力量,是毒藥,也是解藥!
書架倒塌的轟鳴尚未停歇,林昭一把拉起蘇慕,撞開搖搖欲墜的門框。碎紙如雪片撲麵而來,腳下是滑膩的墨漬與斷裂的竹簡,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爛的神經上。他們幾乎是滾出“忘言齋”的大門,身後塵煙翻湧,門楣上那行“歡迎,語核容器”的血字,在他們轉身的刹那,悄然變成了“第一章·完”。
踏入廢字街,情況比來時更加凶險。
仿佛“忘言齋”的崩塌是一個信號,整條長街都“活”了過來。堆積如山的書堆劇烈聳動,腐爛紙頁上的文字蠕動著脫離紙麵,在陰暗的巷道中彙聚成一條條由怨念和瘋言構成的墨色溪流,流淌時發出濕黏的“咕嚕”聲,像是被溺死的舌頭在泥中爬行。
空氣中彌漫著低沉的、瘋狂的誦讀聲,成千上萬個聲音交織在一起,像是無數瘋子在你耳邊低語,要將人的理智徹底撕碎。那聲音鑽入耳道,帶著冰冷的觸感,如蟲蟻爬行。
“小心!是語能汙染的共鳴!”蘇慕急忙撥動琴弦,清越的琴音化作一道無形的音障,勉強將那些直透靈魂的魔音擋在外麵。
但她每彈奏一個音符,臉色就更白一分,指尖滲血,琴弦已被染成暗紅。
就在這時,前方巷口,一條由無數扭曲的“死”字彙聚而成的黑色巨蟒,無聲地張開大口,朝兩人吞噬而來。
那巨蟒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讓空氣都為之凝固,充滿了終結與寂滅的意味,連呼吸都變得粘稠沉重。
蘇慕的音障在這股氣息麵前,脆弱得如同一張薄紙,瞬間出現了裂痕,細碎的語能如玻璃渣般刺入她的太陽穴,她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血絲。
“交給我。”林昭沉聲道。
他向前踏出一步,擋在蘇慕身前。
識海中,打卡器表麵那些脫落的符文所化的流動墨跡,竟未消散,而是潛伏在他的經絡深處,如今被語源晶喚醒,化作可塑的“活墨”,順著經脈,瘋狂湧向他的指尖。
他沒有吟唱複雜的訣竅,也沒有動用剛剛領悟的《錯音訣》。
他隻是抬起手,將體內那股快要爆炸的、源自語源晶的狂暴力量,用最粗暴的方式引導出來,對著那條文字巨蟒,輕輕吐出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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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
這不再是聲音,而是一個實體。
一個由純粹的、蠻不講理的“瘋語”構成的黑色文字,帶著撕裂規則的霸道,從他口中噴薄而出!
那個“滾”字在空中急速放大,字形扭曲,筆畫間仿佛纏繞著黑色的閃電,發出刺耳的“劈啪”爆響,空氣中留下焦灼的臭氧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