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儘的墜落感在觸及某個冰冷界限的瞬間戛然而止。
林昭的意識並未消散,反而被一股無形之力強行拉扯,釘在了一片死寂的虛空。
他“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九重層疊的地穴,每一重都深不見底,仿佛巨獸層層張開的咽喉。
就在最底層,上千具姿態各異的屍體以一種詭異的儀式感圍成一個巨大的圓陣。
他們的嘴唇乾裂,卻在無聲地蠕動。
一縷縷猩紅的血氣從他們口中溢出,化作一枚枚扭曲的血色符文,在陣法中央盤旋、彙聚。
林昭驚駭地發現,那些血符正在空中拚湊出一個漢字——林。
構成“林”字左邊“木”字的那一捺,來自一個溺亡少年的屍身,血符中飽含著湖水的冰冷與窒息;而右邊“木”字的那一撇,則源於一個自焚老者的殘骸,符文裡燃燒著皮肉焦糊的劇痛。
緊接著,第二個字“昭”也開始凝聚。
每一筆,每一畫,都由一名亡者臨終前最深刻的絕望與執念構成。
當“林昭”二字徹底成型,懸浮於空時,位於圓陣中央、那具始終無法看清麵容的無麵屍,竟緩緩地抬起了頭。
一道聲音響起,冰冷、機械,不帶任何感情,如同老舊打卡器裡發出的女音:“你以我們之名立身,那我們……是否也能以你之名重生?”
“不!”
林昭猛地從床上彈起,喉嚨裡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他大口喘著粗氣,心臟狂跳,仿佛要衝破胸膛。
身下傳來布料撕裂的觸感,他低頭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白色的床單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抓痕,縱橫交錯,竟硬生生用指甲刻出了兩個字——林昭。
那筆跡狂亂而陌生,卻又透著一股詭異的熟悉感。
因為每一道抓痕起落的節奏,都與他此刻狂亂的心跳,完美同步。
“你醒了?”
一道帶著哭腔的顫抖聲音從床邊傳來。
林昭扭過頭,看到唐小滿正蜷縮在椅子上,臉色慘白如紙,眼中布滿了血絲和未乾的淚痕。
她像是守了一夜,精神已瀕臨崩潰。
“小滿?我……”
“你彆說話!”唐小滿像是被驚到的貓,猛地站起來,聲音尖銳,“你昨晚……你昨晚一直在說夢話,用了整整七種不同的方言!我查了……每一句,都是不同地方記錄在案的、死者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
與此同時,市局法醫中心,陸小瞳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寒意從脊椎竄上天靈蓋。
她被直屬上司勒令停職,理由荒誕到讓她無法辯駁——她提交的所有屍檢報告,都在上傳係統的瞬間被自動篡改了。
每一個死者的姓名欄,都被替換成了同一個名字:林昭。
這簡直是靈異事件!
她不信邪地翻出作為證據備份的錄音筆,想要找出係統漏洞的線索。
可當她看到最新一段音頻的標題時,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標題是:《林昭·溺亡版》。
她顫抖著按下播放鍵,錄音筆裡傳出的並非她熟悉的屍檢記錄,而是一段她從未經曆過的、第一人稱的死亡獨白,聲音……是林昭的!
“……冰冷的湖水從口鼻倒灌進肺部,擠壓著最後一絲空氣。身體越來越沉,意識開始模糊……在徹底失去光明前,我好像聽見岸上有人說了一句——你終於來了。”
這怎麼可能!
林昭根本沒有這段經曆!
更讓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她無意中瞥見自己的小臂,隻見皮膚之下,隱約浮現出一些淡紅色的紋路。
她下意識地念出了那個讓她噩夢纏身的名字:“林昭。”
話音剛落,手臂上的紋路瞬間變得清晰,化作一道詭異的符痕,灼痛感一閃而逝。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念了一聲:“林昭。”
第二道符痕應聲浮現!
這根本就是她無意識中,用指甲在手臂上刻下的“往生密語”!
每呼喚一次他的名字,就是一次與亡者的共鳴!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幾乎是憑借本能抓起手機,撥通了唐小滿的電話,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小滿……我明白了……我不是在錄他……我是在錄他的‘死法’!”
檔案館內,林昭掛斷了唐小滿轉述的電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必須立刻行動,切斷這該死的亡語回路!
他想到了唯一的源頭——沈眠案。
他的名字,他的身份,都與那宗詭異的案件綁定。
隻要毀掉所有相關的實體記錄,或許就能斬斷這根連接著他與無數亡魂的線索。
他潛入市檔案館的特級保密室,找到了封存的“沈眠案”卷宗。
沒有絲毫猶豫,他掏出打火機,點燃了文件的一角。
火焰升騰的瞬間,他口袋裡的打卡器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共鳴,嗡鳴聲仿佛來自地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