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被洪水短暫割裂的城市重新恢複了呼吸。
地鐵軌道上的積水被大功率水泵抽乾,第一班列車帶著金屬的嘶鳴聲,劃破潮濕的空氣,重新連接起城市的動脈。
然而,對於林昭而言,整個世界的聲音都仿佛被抽離,隻剩下左手掌心那愈演愈烈的震顫。
那不是簡單的灼痛,而是一種共鳴,一種深入骨髓、直達靈魂的同步脈動。
仿佛有千萬個看不見的“他”,在同一瞬間吸氣,又在同一瞬間呼出,每一個節拍都精準地踩在他的心跳之上,卻又帶著截然不同的頻率,彙聚成一股讓他幾欲窒息的洪流。
“林昭!”
蘇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像是隔了一層厚重的毛玻璃。
他艱難地轉過頭,隻見蘇慕跪倒在湖岸的泥濘中,蒼白的手指顫抖著搭上他的手腕。
她沒有再嘗試說話,而是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急促,以指尖在他手臂上飛快地比劃著手語。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驚恐與不解。
“你的心跳……它們在說不同的名字!”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林昭的腦海中炸開。
他猛地閉上雙眼,意識沉入那片混亂的識海。
曾經讓他頭痛欲裂的億萬亡魂的低語、諸天仙神的瘋鳴,此刻竟都退居其次,變成了遙遠而模糊的背景雜音。
真正讓他感到徹骨寒意的,是識海深處那些新生的、冷靜、清晰、邏輯縝密到令人發指的“自我對話”。
“方案三已失敗,‘林昭’意識模型出現不可控偏離。”
“汙染度百分之七十三,已超出安全閾值。建議啟動格式化。”
“否決。該模型首次與‘根源’產生雙向鏈接,具備唯一觀測價值。繼續監控。”
這些聲音……不是他!
它們用著他的思維方式,分析著他的處境,卻帶著一種局外人般的冷漠與精準,仿佛他隻是一個被放置在顯微鏡下的實驗樣本。
就在他即將被這股陌生的“理性”吞噬時,胸前的打卡器毫無征兆地懸浮起來,冰冷的金屬表麵泛起微光。
沈眠那張模糊不清的麵容在光影中緩緩浮現,她的聲音空靈而飄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響徹林昭的意識:
“你不是第一個聽見的……你是第一個,被聽見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昭猛然睜開雙眼,瞳孔中倒映著雨後初晴的天空。
他沒有理會身旁焦急的蘇慕,而是豁然轉頭,目光如利劍般刺向城市西郊的遠方。
在那裡,灰色的霧氣繚繞間,寧安精神病院的輪廓若隱若現,如同一頭蟄伏在陰影中的巨獸。
他被“聽”見了,而回響,正來自那裡。
寧安精神病院的門衛昏昏欲睡,輕易便讓穿著一身護工製服的林昭混了進去。
他沒有絲毫遲疑,胸前的打卡器早已為他規劃好了路線——一道隻有他能看見的、由乾涸血跡組成的路徑,蜿蜒向下,直指深不見底的地下b3層。
沿途經過一間巨大的開放式病房,數百名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的病人或坐或臥,神情呆滯,仿佛一群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然而,在林昭踏入走廊的那一刻,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數百顆頭顱,如同上緊了發條的機械,齊刷刷地轉了過來。
數百雙眼睛,空洞、狂熱、或是悲傷,卻無一例外地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如鋼釘,幾乎要將他的身影釘死在原地。
“老師!”
一個角落裡的枯瘦老者突然掙紮著站起,用嘶啞到破音的嗓子發出一聲狂吼:“您終於來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他回來了!他來接我們了!”
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彙成一股恐怖的聲浪,震得走廊兩側的監控屏幕雪花亂閃,發出刺耳的電流雜音。
“安靜!”一聲溫厚卻不容置疑的聲音響起。
一名戴著金邊眼鏡、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來,他身後跟著兩名強壯的護士,迅速將騷動的病人們安撫下去。
男人走到林昭麵前,微笑著伸出手:“你好,我是這裡的白院長。彆介意,新同事。他們都是失語症患者,腦子裡的胡言亂語,當不得真。他們聽不見真相,也說不出真相。”
林昭與他握了握手,對方掌心溫暖乾燥,笑容真誠得毫無破綻。
“新來的護工?來,先填一下入職登記表。”白院長遞過一張表格和一支筆。
林昭接過,目光落在紙上。
表格的格式工整標準,但白院長那手漂亮的瘦金體字跡,在筆畫的轉折與勾連之間,卻暗藏著一種極其隱晦的符文紋路。
他的指尖在識海中飛速推演,那股不屬於他的“理性”聲音第一次派上了用場。
“符文解析……‘鎮言符’變體,作用:壓製特定頻率的精神波動,阻斷信息傳遞。”
林昭佯裝低頭填寫,指尖卻在冰涼的紙麵上,以瘋語流中解析出的反向邏輯,輕輕劃過那些文字。
瞬間,整棟大樓的結構在他腦中變得透明——無數道“鎮言符”交織成一張巨網,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靜默結界”,其核心,正是地下b3層。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個結界,不是為了讓病人安靜,而是為了壓製某種即將到來的“命名覺醒”。
夜半,萬籟俱寂。
林昭的身影如鬼魅般潛入通往地下的樓梯。
打卡器上的墨跡仿佛活了過來,從表麵逆流而出,在他身前交織成一條條漆黑的鎖鏈。
當他抵達b3層入口那扇厚重的合金門前時,鎖鏈無聲地纏繞上電子鎖和機械結構。
沒有爆炸,沒有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