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滿的瞳孔驟然收縮,那一行行猩紅的字跡,像是從牆壁裡滲出的鮮血,帶著刺骨的寒意,一筆一劃都刻在她的神經末梢。空氣裡彌漫著鐵鏽般的腥氣,指尖觸到牆皮時,竟黏上一絲濕冷——那是尚未乾涸的血,在昏暗燈光下泛著幽光,仿佛仍在緩緩蠕動。
“六歲那年,燭光搖曳,媽媽說生日快樂——現在我忘了她的臉。”
聲音像從地底爬出的回響,伴隨著火苗將熄未熄時劈啪炸裂的輕響,那一點微光映在林昭顫抖的睫毛上,轉瞬熄滅。
“蘇慕教我拍三短一長,她說那是你還活著——現在我忘了怎麼哭。”
話音落下的一瞬,窗外風掠過枯藤,發出類似嗚咽的摩擦聲,如同記憶被強行撕開的裂帛之音。地板微微震顫,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根須在地下抽搐生長。
每一句詩,都是一道猙獰的傷疤,揭示著一段被硬生生剜去的記憶。這間小小的宿舍,此刻仿佛成了一座記憶的陵園,而林昭,就是那個親手為自己立碑的守墓人。空氣凝滯如冰湖,呼吸之間儘是陳舊紙張與血腥混合的氣息,連心跳都被壓得緩慢而沉重。
淚水決堤而出,唐小滿無法抑製地撲了過去,雙手死死抓住林昭還在蘸著鮮血的手指:那指尖冰冷、僵硬,卻仍機械般移動,指甲邊緣已磨出血痕,與牆上字跡連成一片蜿蜒的赤線。“彆寫了!林昭,求你彆寫了!再這樣下去,你會連‘寫詩’這件事本身都忘掉的!”
林昭的動作停滯了一瞬,他緩緩抬起頭,那張過分俊美的臉上毫無血色,唯有左眼中那枚青銅鈴鐺的裂紋,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光——像是有某種東西在深處緩緩轉動,發出隻有他自己能聽見的、細微如沙漏流動的嗡鳴。
他伸出另一隻手,輕柔地撫摸著眼角的裂紋,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仿佛撫過千年古碑上的刻痕。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燃燒般的決絕:“正因為會忘,所以才要寫。”
“詩,是瘋語的逆流,是係統刪不掉的墓誌銘。”
是夜,月色如霜,冰冷的湖麵倒映著破碎的星辰,水麵輕輕晃動,每一道波紋都像在複述一句未完成的詩句。林昭獨自盤坐在湖岸邊,石板沁出寒氣,透過衣料直抵脊椎。他將那一遝遝寫滿血字的詩稿,一張張投入湖中。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那些本該浸濕沉沒的血紙,在接觸水麵的瞬間,不僅沒有散開,反而像是被賦予了生命。紙上的血字陡然亮起,化作千萬條纖細的紅絲,無視水的阻力,逆流而上,如同追蹤著某種古老頻率的信鴿,悍然鑽入深不見底的湖心!
湖底,那座沉寂的仙宮仿佛被驚擾的巨獸,心核部位猛然震顫起來,震蕩波沿著湖床傳遞,岸邊碎石簌簌滾落水中。與此同時,林昭的腦海中,尖銳刺耳的警報聲瘋狂炸響!
“警告!檢測到非標準信息格式輸入——格式:詩。信息熵值無法計算,無法解析,無法刪除!”
“警告!數據庫汙染中!邏輯鏈條出現非因果性紊亂!”
識海深處,陳昭那縷殘魂所化的青銅巨人發出震怒的嘶吼:“瘋子!你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詩是混亂的,是情緒的衍生物,係統隻識彆邏輯和數據!你這是在用一堆無意義的瘋狂去攻擊一個純粹的邏輯集合體!”
林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夜風吹過他的殘發,帶來遠處枯草焦灼的氣息。
“你們用沉默殺死一個個鮮活的靈魂,抹掉他們的名字,用邏輯把人變成容器。”他抬起左手,那隻早已報廢的打卡器殘骸上,符文忽明忽滅,如同垂死者最後的心跳,“我偏要用瘋語,為他們寫下墓誌銘!”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左眼的青銅之瞳驟然亮如恒星,將剛剛完成的整首《忘名詩》的所有信息,通過與打卡器殘骸的最後一點連接,逆向、暴力地注入了係統龐大的數據庫!
“我以我血寫我名,縱使遺忘,刻骨銘心!”
翌日,陽光普照,青藤大學卻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騷亂。晨霧尚未散儘,湖麵殘留著淡淡的暗紅色光澤,幾片焦黑的紙屑漂浮其上,輕輕打著旋兒。一隻烏鴉啄食其中一角,突然雙目充血,喉間擠出不成調的吟誦,繼而振翅飛走,留下一路破碎的詩句回蕩在風中。
圖書館三樓,一名平日裡最沉默寡言的男生猛地站起,將手中的工具書撕得粉碎。紙頁如雪紛飛,落在地麵時竟微微震顫,仿佛還帶著餘溫。他雙目赤紅,衝著空氣咆哮:“我的名字是李清明!我叫李清明!不是‘容器07’!”
地下三層的精密實驗室裡,一位戴著金絲眼鏡的研究員狀若癲狂,他一把砸碎了桌上價值連城的靜音符陣,玻璃碎片紮進掌心也不覺痛。他捂著耳朵,臉上是混雜著痛苦與狂喜的表情:“我聽見了!我聽見了!是詩!是詩在叫我們的名字!”
整個校園,所有被“瘋語症”感染、被係統標記為“待清除”的個體,在同一時間集體發作。他們不再是喃喃自語的瘋子,而是聲嘶力竭的呐喊者,用自己早已被遺忘的名字,對抗著無形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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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唐小滿撞開宿舍門,衝了進去。木門反彈撞擊牆壁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裡久久回蕩。
眼前的一幕讓她渾身冰涼。
林昭沒有在牆上寫,而是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血,在地板上勾勒著一首全新的詩。指尖劃過之處,留下濕滑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鐵鏽味。那猩紅的字跡蜿蜒扭曲,仿佛活物,在晨光中微微脈動。
“我不是鑰匙,我是鎖眼——而鎖,正在學會咬人。”
“你……你到底做了什麼?”唐小滿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疼痛。
林昭緩緩抬頭,唐小滿驚恐地發現,他左眼那枚青銅鈴鐺的深刻裂紋之中,竟然浮現出一行極細微、卻在不斷滾動的反向金色文字:
“係統權限……正在重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