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舊在沉眠,但不再是那種瀕死的、充滿痛苦的沉寂,而是更像一個疲憊到極點的旅人,終於找到了一個絕對安全、絕對溫暖的庇護所,可以放下所有戒備,陷入真正的、修複性的深度睡眠之中。
她的氣息,在這種雙重滋養與安撫下,變得前所未有的平穩、綿長,雖然依舊微弱,卻充滿了韌性,仿佛一顆深埋於沃土、等待春雷的種子。
玄玦維持著法印,源源不斷地將自身佛力注入琉璃心燈,確保那金琉璃色的光繭穩定存在。他的額角,漸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顯然持續催動心燈,對他而言也是極大的消耗。但他盤坐的身形依舊挺拔如鬆,眼神依舊專注而慈悲。
時間,在這專注的守護中,悄然流逝。
或許過了幾個時辰,或許更久。
涅盤池畔的寧靜,終於被一聲壓抑著痛苦的悶哼所打破。
雲孤鴻悠悠轉醒。
意識回歸的瞬間,體內那兩股力量的衝突所帶來的撕裂劇痛,便如同潮水般再次湧來,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但他強行忍耐住了,猛地睜開雙眼,那雙眸子雖然還帶著疲憊與血絲,卻已然恢複了人類的形態與清明。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急切地投向了涅盤池。
然後,他看到了那籠罩在蘇凝眉龍魂之外的金琉璃色光繭,看到了光繭中那明顯安詳、平穩了許多的龍魂虛影,也看到了盤坐在池邊、麵色微白、卻依舊在穩定輸出佛力維持著光繭的玄玦。
希望,如同破開烏雲的陽光,瞬間照亮了他那被絕望冰封的心田。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身,卻發現渾身如同散架般劇痛且無力,隻能勉強用手臂支撐起上半身,聲音沙啞地開口,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顫抖:
“玄玦大師……凝眉她……?”
玄玦聞聲,緩緩轉過頭,看向蘇醒的雲孤鴻。他臉上並無喜色,反而帶著一種深沉的凝重。
“雲施主,你醒了。”玄玦的聲音平和,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沉重,“蘇姑娘的龍魂,在涅盤池水與貧僧琉璃心燈的雙重護持下,暫時已無即刻消散之虞。其魂體得以穩固,痛苦亦被安撫,陷入了深眠。”
雲孤鴻聞言,眼中爆發出難以抑製的狂喜,激動得幾乎要再次落下淚來。他支撐著想要向玄玦行禮道謝:“多謝大師!救命之恩,雲孤鴻……”
“雲施主,且慢。”玄玦打斷了他,語氣依舊沉重,甚至帶著一絲不忍,“有些話,貧僧必須告知於你,你需有心理準備。”
雲孤鴻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緊緊盯著玄玦,聲音乾澀:“大師……請講。”
玄玦目光轉向那金琉璃色的光繭,緩緩道:“涅盤池水,雖蘊含無窮生機與佛力,然其功效,更偏向於‘維係’與‘淨化’,對於蘇姑娘這等魂源本質受損、且被逆鱗血契反噬侵蝕至深的情況,它隻能治標,無法治本。”
“琉璃心燈,雖有凝魂安神、照見真如之妙用,能助她穩固魂體,緩解痛苦,甚至緩慢淨化血契殘留,但同樣,無法彌補其九世損耗的魂源根本。”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擊在雲孤鴻的心上:“據貧僧以慧眼觀之,並結合心燈感應推算,縱使有涅盤池與心燈雙重護持,也最多……隻能為蘇姑娘爭取三年時間。”
“三年?!”雲孤鴻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支撐身體的手臂一軟,幾乎再次癱倒在地,“隻有……三年?!”
“不錯,最多三年。”玄玦的聲音帶著佛門中人特有的、看透因果的冷靜與殘酷,“三年之內,若找不到徹底解決逆鱗血契根源、並彌補其九世魂源虧空之法,屆時,縱是大羅金仙降臨,恐怕也難挽回蘇姑娘魂飛魄散、真靈寂滅之局。涅盤池與心燈之力,三年後將會達到極限,再也無法阻止其魂源崩潰。”
玄玦的話,如同最寒冷的冰水,將雲孤鴻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澆得隻剩下一縷微弱的青煙。
三年……
隻有三年!
他本以為找到了涅盤池,便找到了希望的終點,卻沒想到,這隻是另一段更加艱難、更加緊迫的征程的起點!
逆鱗血契的根源?九世魂源的虧空?這背後牽扯的,是那隱藏在迷霧之後、施展“九世同爐”邪術的罪魁禍首天樞子!是那詭異莫測、連輪回殿都隻有半部的《燭龍逆命經》!是那橫亙在他與蘇凝眉之間、糾纏了九世的宿命枷鎖!
要在三年內,解開這一切謎團,找到根治之法,其難度,無異於凡人登天!
無邊的壓力與絕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雲孤鴻吞噬。
他看著池水中那安睡的龍魂,看著她那在心燈光華下顯得如此寧靜、如此脆弱的模樣,想到她為自己承受的九世之苦,想到那僅剩的三年時限……
一股前所未有的堅定,混合著滔天的怒火與不屈的意誌,在他眼底深處猛地燃起,如同在絕望的灰儘中重新升騰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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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咬住牙關,牙齦甚至滲出了血絲,雙手再次緊緊攥成拳頭,任由那尚未完全平複的力量在體內衝突帶來的劇痛刺激著他的神經。
痛,才能讓他保持清醒!
絕望,才能激發他所有的潛能!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玄玦,那雙眸子雖然布滿了血絲,卻銳利得如同剛剛淬火過的寶劍,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
“三年……足夠了!”
“告訴我,大師,我該怎麼做?如何才能救她?”
玄玦看著雲孤鴻那在絕望中爆發的驚人意誌,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他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雲施主,你可知,蘇姑娘魂源虧空的根源何在?逆鱗血契的真正本質,又是什麼?”
雲孤鴻一怔,隨即沉聲道:“根源在於九世同爐邪術,在於天樞老賊!至於血契本質……祭壇顯示,乃是守護誓言,但她為我承受了太多……”
玄玦微微頷首,又緩緩搖頭:“窺得表象,未觸及核心。九世同爐,竊取的是你之魂源與天命。而逆鱗血契,其深層,或許並不僅僅是單向的守護,更可能是一種……在你與她之間建立的、超越尋常因果的‘共生’紐帶。欲救她,或許並非簡單地尋找天材地寶彌補魂源,而是要從這‘紐帶’本身,從你自身,去尋找答案。”
“從我自身?”雲孤鴻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這隻是貧僧的推測。”玄玦道,“具體如何,需要你自己去探尋。完整的《燭龍逆命經》,或許是一條路徑。查明九世同爐的全部真相,找到天樞子,是另一條路徑。甚至……那與你命運息息相關的龍皇之謎,也可能隱藏著關鍵。”
玄玦的話語,如同迷霧中的燈塔,為雲孤鴻指明了幾個可能的方向,雖然前路依舊茫茫,但至少不再是毫無頭緒。
“我明白了。”雲孤鴻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眼神愈發堅定,“三年……無論前路是刀山火海,還是九幽黃泉,我必找到救她之法!”
他再次將目光投向那金琉璃色的光繭,看著其中安睡的蘇凝眉,低聲立誓,如同鋼鐵般鏗鏘:
“凝眉,等我。三年之內,我定歸來,為你斬斷一切枷鎖,補全所有虧欠!此誓,天地為鑒,九死無悔!”
涅盤池畔,琉璃心燈依舊散發著溫暖而堅定的光芒,守護著那脆弱的龍魂。而剛剛蘇醒的雲孤鴻,已然背負起那沉甸甸的三年之期,目光投向了遠方那未卜而艱險的征途。
希望與絕望交織,時間成為了最殘酷的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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