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潮濕冰冷的空氣順著鼻腔湧入,陸離猛地睜開眼,劇痛從四肢百骸傳來,仿佛全身骨頭被敲碎重接。
他躺在一堆碎骨之間,渾身是血,睜眼的一瞬,映入眼簾的是一截斷臂掛在石壁上,手指還在微微顫動。
他一時怔住,腦中一片空白。
“大……大哥?”陸離聲音嘶啞,聲音像是從喉嚨裡刮出來的。他掙紮著爬起,踉蹌著在殘屍之間尋找那熟悉的身影。
忽然,他的腳步停住。
前方不遠,一塊凸起的巨大骨石刺入岩縫,在那上麵——釘著一個人。
陸崖。
他的二哥。
那張熟悉而稚嫩的臉此刻蒼白僵硬,胸口被鋒銳的骨刺整個穿透,身體高高掛著,雙眼圓睜,死前似乎還在呼喚他們。
“……不……”
陸離怔怔望著那具屍體,嘴唇張了張,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他忽然猛撲上前,抱著那具早已冰冷的身體,放聲痛哭。
“二哥……你醒醒……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回去的嗎……你說過要幫我抓泥鰍的……你說過的啊啊啊啊——!!”
他哭得聲音嘶裂,手指死死抱著那屍體,臉埋進去像要把自己埋進去一樣。
不知哭了多久,忽然想起還有一個人。
“大哥!”
陸離猛然抬頭,四處張望,在一堆翻倒的屍骨中,終於看見一人橫躺著,身上滿是劃傷,手臂扭曲,臉上有血跡,但胸口還在微微起伏。
陸垣。
陸離踉蹌著跑過去,跪在地上,不顧一切地搖晃著他:
“大哥,快醒醒!二哥死了……二哥被……被紮穿了,他死了!就剩咱們兩個了……哥哥——!”
陸垣沒醒。
陸離聲音顫著,伏在哥哥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哭喊。
整個洞穴此刻安靜得隻剩他們兩個。腐肉的臭味、精怪的屍臭、鮮血混著鬼氣的腥味,在沉寂中更顯刺鼻。
陸離的哭聲,如野獸般淒厲,仿佛要把整個洞穴喚醒。
但除了屍體,沒人回應他。
就在這時——
不遠處,傳來一道輕微的摩擦聲。
“沙——沙……”
陸離愣了一下,抬起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白衣女子。
她不知何時已從原地緩緩爬起,雙膝跪地,雙手撐著地麵,一點點朝這邊移動。
她的身子依舊血流如注,整個人幾乎碎成兩半,腸子拖在地上,衣袍像被血水染透的布簾貼在皮膚上。
她的嘴巴張開,努力發聲,卻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嗚……呃啊……呃呃……”的低啞呻吟。
她的雙手不停揮動,指向陸離,動作急切,帶著一種近乎焦灼的乞求。
那模樣像極了一個失聲的瘋人,在瀕死之際試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陸離卻一動不動。
他沒有回應女子的呼喚,隻是死死盯著她,眼神冷漠、猶疑,甚至帶著一絲天然的抗拒與畏懼。
“你彆過來……”
他低聲說著,身子向後縮了一點。
他不懂她是誰,也不信她為何求自己。他隻知道——自己還有親人未醒。
於是他轉過頭,再次俯下身。
就在那一刻——
陸垣的眼皮微微一動,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啞的咳嗽。
陸離頓時大喜,雙手緊緊抓住他:“哥!你終於醒了!!二哥他……二哥他沒了!”
陸垣意識逐漸清醒,聽見這話,頓時渾身一顫,強撐著坐起,一眼就看見了那遠處被穿透的屍體。
他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幾息後,陸垣強行將陸離攬進懷中,緊緊抱住,牙關死咬,眼中淚如泉湧。
“我沒保護好你們……我沒保護好他……”
兩兄弟在屍骨之間抱頭而泣,渾身顫抖,在這死氣沉沉的洞窟中顯得格外孤獨渺小。
陸離伏在陸垣肩頭,哭得撕心裂肺。
但陸垣隻是將弟弟攬得更緊,強忍悲慟,眸中卻浮現出一種異樣的冷靜。
他是大哥。
此刻隻有他能撐住。
“彆怕,”他低聲道,“我在。”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血水爬行聲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