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懷如此巨富,陸離心情罕見地輕鬆了幾分。
往常一貫節省,即便出行也多是步行。但今日,他站在靈田區租借仙鶴之處,抬頭望著漫天仙鶴飛掠,忽而一笑。
他取出半斤靈米,在馴鶴台前租下一隻白羽仙鶴。
仙鶴通體雪白,雙翼振動間,風聲呼嘯,一對金色瞳仁泛著靈性波動。
陸離輕輕躍上鶴背,一手提著那玉筐中親自挑揀的靈米,另一手撫平衣袖,目光投向遠方層巒疊嶂的歸雲內峰。
他此行,實為三事。
一為給董香送米。
二為前往歸雲峰報名參加即將開啟的內門小比。
三為小比前做足最後的準備——
靈器與符篆的選擇。
鶴鳴清亮,撲扇振翅,一道白虹破空而去。
陸離袖袍微揚,任山風灌入,唇角卻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意。
歸雲峰主峰深處,碧石鋪徑,白鶴低鳴。
院中雪竹輕搖,玉階清寒。
董香靜靜佇立在一方墨玉石階之上,正翻閱著一冊靈紋古籍,指尖微動,似在計時。
她如今已至十四歲年紀,身量初成,亭亭如玉,肌膚勝雪,仿若沐光而生;眉眼之間透著幾分少女未褪儘的清冷,唇色淺淡,神情寡淡,卻自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氣質。
她安靜時,如望山巔初雪、水月鏡花,欲近而不可即。
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孤傲與自持,宛如萬丈寒崖上獨自盛放的雪蓮,美得無聲,卻讓人不敢生出褻意。
門中傳她天性清冷,眼高於頂,但在歸雲峰內,卻無人不知,這位少女從入門以來,便以地骨之姿橫壓同輩,受儘峰主青睞,近年更有好幾位凝氣八九層的內門弟子欲求一見芳容,皆無功而返。
然而此刻,她卻在翻書時微微停頓了一下。
指腹頓在一行墨字之上,她不動聲色地抬眼,望了望天光。
心中悄然掐了個時辰。
“三月已過,今日……是他送米之日。”
眼底一絲幾不可察的期待閃過,但轉瞬即隱,她重新低頭翻頁,神色如常,仿佛什麼都未發生過。
果不其然,下一刻,院門外傳來一聲傳喚:
“董師姐,陸離求見。”
她輕輕理了理衣襟,語氣卻仍是那般波瀾不驚,“讓他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啟。
陸離大步走入院中,步履沉穩,身上尚帶著田間的泥土氣息,微風拂動他被簡束起的黑發,俊朗的臉龐因日曬略顯黝黑,卻透著一種經年勞作淬出的沉靜與鋒芒。
他身背布筐,熟練地將那一袋袋飽滿圓潤的靈米卸下,整齊擺放在玉階之側。
這一刻,沉默中隻有竹影輕搖,仙鶴清鳴。
董香不言,靜靜望著他,眸光如水。
陸離則抬眼一看,神色平淡,拱手低聲道:“這季的米,挑了上好的,應該還能入得董師姐眼。”
陸離說完話,並未如往常一般轉身離去,而是靜靜立在原地,目光坦然地望著她。
董香不動聲色地垂眸,指尖緩緩合上手中玉簡。
她其實一直不太明白這個少年。
自入門以來,他便如鐘表一般準時,每三月一次,風雨無阻地送來靈米,從未要求什麼,也不多言語,送完便走。
哪怕在宗門中最困苦最動蕩的外門靈田,也未見他有所求。
隨著次數的累積,兩年下來,從未間斷,她漸漸發覺。
他真的,隻是送米。
送米而已。
將自己最好的東西送給自己。
有時候她甚至生出幾分想與他說說話的念頭,但等她思索出開口的話語時,少年卻早已拱手而彆,隻留一背淡淡稻香漸行漸遠。
而今日,他卻未走。
一絲莫名的情緒,在她心中蕩開。
她不動聲色地掩住眼底微漾,語氣仍是冷淡淡的:“師弟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