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序步至亭台,遠遠望向湛藍色的天際,宛若雲霄落鶴,那抹月白色的背影在天地間黯然神傷。
那抹背影知道身後來人,轉過身來,懷中握著兩支菡萏,水珠微微暈染那抹月白,雖價值不菲,卻是花苞緊鎖,可惜這束采摘過早,隻怕難開,一如他的心頭緊緊鎖死。
柳文序歎息,女媧將畢生心血賦予了眼前人,讓他成為這天地間最標致的人物。
一入宮門,卻成了最沒用的東西。
命人煎茶待客,胡荽、岑菜以獨特的味道交織在空氣中,俱思服便道:“柳府尹的茶,以後勁清香聞名,可惜,不對我的胃口。”
那隻繡有胡荽的袖子揮一揮,小廝便端茶退下。
“茶,我是不喝的,但是人,我是要帶走的。”俱思服直抒胸臆,緩緩放下兩支菡萏。
菡萏映於眸中,一臉的神色飛揚:“我來時路過,正逢采花女賣的花很是彆致眼熟,若將此花擬人,折采菡萏,便等於扼殺芳華。”
話中藏有劍鋒,婉轉遊刃,柳文序何等聰慧,一聽便知,宋若昭就是那二十芳華。
如若不放了九堯,俱思服便拿宋若昭同九堯陪葬。
“此案涉及小兒坊,更甚有朝中大臣,定由三司會審......”
柳文序正說著,那雙明澈的瞳孔被刺得晃眼,天子象征的金質魚符,勢不可擋。
隨身魚符,以明貴賤,應征召。
俱思服震懾力極強,“你若不能無罪釋放,我便聖旨放人。聖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遷怒於人,不可能隻遷怒一個。”
伸出右掌細點了下,“令尊令慈兩人,你家中兄弟有三房,加一位剛及笄的妹妹,六口人。恰好雙數,聖人喜歡。”
“......”
漫不經心的話意裹了層厚重的要挾,狗牙噴沫:“你卑鄙!”
“哦?你們關人,我來救人,究竟是誰卑鄙呢?我,還是當今聖人?”俱思服於他微微一笑。
不好駁回禦前人的臉麵,柳文序佯裝自責,聲稱自己管教下人不嚴,爾後賠笑:“俱內侍勿怪,算了下時間,人應該就要被放出來了。”
一旁的狗牙:“?”
如此罄竹難書之人,又是黑惡勢力的爪牙,郎君竟然答應放人?
狗牙心中驀然湧起一陣惋惜,我的郎君不乾淨了!那位出淤泥而不染的郎君,那位剛正不阿的郎君,終於被這可怕的世道給壓彎了!
隨即又望向許持安。
唉,那廝終究是個自私之徒,眼下郎君被他人脅迫,忘了初心,許持安竟然還在自顧自地揉自己的臂膀!
迎上狗牙帶怨的目光,彼此心有靈犀,許持安也埋怨回去:我去搬壇酒悶聲乾累活的時候,不見得你將胡荽茶留我一盞,日子還是狗牙會過啊!
等了許久,終於在那牢獄的方向,一團黑煙漸漸升空,亦如黑雲壓城,火勢越燒越起。
有人來稟:“獄中起火——”
“火源起因,是九堯焚火自儘——”
一具燒得焦黑的屍體被抬了上來,五官皆以燒毀,隻能從關押的獄門號來判斷是何人遺骸。
正是關押九堯的獄門裡抬出來的遺骸。
許持安緊繃著的根神經終於得以放鬆,郎君果然說到做到,將人帶來了。
狗牙:這火起得真妙,我就是傳說中的幸運之子吧!
俱思服斜眼看著遺骸,並不惱怒,用一股似有似無的嘲笑嗔道:“柳府尹,正如你所言,你治理下人,確實不到位。”
“死了便罷吧,我不走這一趟,他如何投胎呢。”
俱思服麵露離去之意,作禮辭彆。
柳文序:“送客。”
狗牙:“不送!”
啟唇一前一後,但幾乎是和主子的聲音雙雙響起,同時落地。
不是對話,勝似對話。
果然,聽的人撚指一笑:“嘖嘖,下人如此叛逆,說他管教不嚴,還不肯信。”
狗牙:“!!”
風潮湧過,那片紅綠交錯的葉子任我翻飛,俱思服愜意自得地踏上來時路,京兆府的茶無可恭維,但是酒還不錯。
隻是這般好酒,偏要用來引火,確實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