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太極殿前廣場。
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隨時都會壓垮這片肅穆的天地。
廣場中央,一座臨時搭建的高台格外醒目。
台麵由玄色巨石壘成,刻滿了繁複的禁製符文,中央一根粗大的刑柱佇立,馮千裡便被那特製的玄鐵鎖鏈牢牢縛於其上。
他依舊穿著那身沾染血汙的舊軟甲,頭發散亂,麵容枯槁,合體期巔峰的修為被徹底封禁,此刻與凡人無異,在凜冽寒風中微微發抖。
高台四周,早已被清場並布下嚴密的結界。
結界之外,人頭攢動。
有接到命令必須前來觀刑的各宗門代表,他們的表情或凝重,或漠然,或隱含不滿;有太極殿直屬的各級官員與護衛,個個麵色肅然;更遠處,則是一些消息靈通、設法擠到近前想一看究竟的修士與部分膽大的凡人,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低回。
李虹天端坐於高台正前方的主位之上,一身素白常服,未著魁首冠冕,金色的眼眸平靜無波,掃視全場,無形的威壓讓所有嘈雜聲漸漸平息。
彩蝶靜立其身後,藍眸中隱含擔憂。
時辰已到。
一名身著黑袍的執法長老上前一步,聲音灌注靈力,清晰地傳遍整個廣場,甚至透過結界,傳向更遠的地方:“罪將馮千裡,原北域流風城守將,合體期巔峰修為,擅離職守,屠戮其所轄境內無辜凡人一千七百餘口,婦孺老幼皆未能幸免,證據確鑿!”
長老的聲音冰冷,不帶絲毫感情,每念出一條罪狀,台下便是一陣壓抑的騷動。
那些與馮家交好、或對處置不滿的宗門代表,臉色更是難看至極。
“依《正道盟鐵律》第一條,凡修士無故屠戮凡人者,視情節輕重,廢其修為,或處以極刑!馮千裡罪孽深重,罄竹難書,依律……當處灰飛煙滅之刑,以儆效尤!”
“灰飛煙滅”四字一出,現場徹底安靜下來,隻剩下風雪的嗚咽聲。
馮千裡被縛在刑柱上,聽著自己的罪狀和判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在聽到“一千七百口”時,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過紛飛的雪花,看向端坐主位的李虹天。
李虹天也正看著他。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沒有憤怒,沒有乞求,隻剩下一種難言的、沉重的靜默。馮千裡仿佛想從李虹天眼中找到一絲動搖,一絲不忍,但他隻看到了一片深不見底的、如同這冬日天空般的冰冷與堅定。
他知道,一切都無法改變了。
李虹天微微頷首。
執法長老會意,退後一步,高聲道:“行刑!”
兩名氣息沉凝的龍驤衛上前,手中各持一道金光熠熠的符籙,那是引動刑柱禁製、催發刑罰的鑰匙。
就在龍驤衛即將激發符籙的刹那,異變突生!
“且慢!”
一道蒼老卻雄渾的聲音如同驚雷,驟然炸響。
聲音來自觀禮席中,一位身穿北域特有的玄冰鎧甲、須發皆白的老人猛地站起,正是北域德高望重的老將之一,與馮千裡之父乃是過命之交。
“魁首!”老將軍虎目含淚,朝著李虹天深深一揖,聲音悲愴,“馮千裡有罪,罪該萬死!然其父馮老將軍,為我人族鎮守北域千年,最終馬革裹屍,魂斷天魔戰場!馮家滿門忠烈,僅餘此一血脈!懇請魁首,念在其父功績,念在北域無數將士浴血奮戰之情,網開一麵,廢其修為,留其性命,囚禁終生亦可啊!”
他這一開口,觀禮席中頓時有十數位北域係或將領或與馮家關係密切的宗門代表紛紛起身,齊聲附和:“請魁首網開一麵!”
“馮將軍隻是一時糊塗啊!”
聲浪彙聚,帶著明顯的不滿與施壓意味,衝擊著現場的肅穆氣氛。結界外圍觀的人群也騷動起來,議論聲四起。
李虹天端坐不動,麵色沒有絲毫變化,唯有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疲憊與失望。他知道會有這一幕,但當它真正發生時,依舊感到一陣心寒。
他緩緩抬起手,示意眾人安靜。
廣場上瞬間再次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功是功,過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