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主艦的靜室內,酒香醇厚,卻衝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
李虹天與趙心塵對坐,中間擺著那幾個漆黑的酒葫蘆。
酒是頂好的靈釀,入口甘冽,蘊藏的靈氣足以讓元嬰修士忘卻煩惱,讓化神修士排憂,但對此刻的李虹天而言,他連麻痹神經、暫時忘卻重負的慰藉都做不到。
他一反常態地沒有小口品酌,而是接過趙心塵遞來的葫蘆,仰頭灌下一大口。
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帶來一絲灼痛,隨即化作暖流散入近乎枯竭的經脈,勉強滋潤著乾涸的河床。
但這暖意,也就那樣了,驅不散他神魂深處的寒意。
趙心塵看著他略顯急促的吞咽動作,眼神微動,卻沒有阻止,隻是也拿起一壺,陪著他喝。
他沒有再插科打諢,難得的安靜。
他知道,此刻的李虹天需要的不是調侃,而是無聲的陪伴。
幾口烈酒下肚,李虹天蒼白的臉上仍然是蒼白,連一絲紅暈都沒有。
他放下酒葫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葫蘆表麵,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飛舟窗外的天空處。
“心塵。”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酒後的沙啞,更顯疲憊,“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趙心塵晃著酒壺的手一頓,抬眼看他:“指哪件?是沒宰了鳳翔那小子,還是把那勞什子仙力給封了?”
“都有吧。”
李虹天閉上眼,揉了揉刺痛的額角,“放走鳳翔,或許是養虎為患,他心中的野心,藏不住。”
“而封存仙力,他能預見到,未來若此事泄露,將會麵對何等局麵。那將是與整個修仙界為敵,不僅僅是魔道,更包括那些自詡正道的同道。”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話語內容卻重若千鈞。
與這個世界背道而馳的孤獨感,如同這靜室外的無儘虛空,冰冷而窒息。
趙心塵嗤笑一聲,帶著幾分不屑:“同道?虹天,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天真了?那些所謂的正道,不過是披著華麗外衣、吃相稍微好看點的狼罷了,他們的欲望,和我的魔道沒什麼本質區彆,隻是更虛偽而已。你立的鐵律,觸動了多少人的利益?他們表麵遵從,心底怕是早已將你恨之入骨。”
“仙力之事若曝光,他們隻會是第一批跳出來指責你斷送大道前程,恨不得將你分而食之的餓狼。”
他仰頭又灌了一口酒,語氣變得有些冷硬:“至於鳳翔,一個有點運氣和野心的小角色而已,殺了就是,放了也無所謂,若他真敢跳出來作死,到時候碾死便是,瞻前顧後,可不像正道魁首的風格。”
李虹天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我不是怕與他們為敵,隻是,若真到了那一步,必然生靈塗炭,我不願因我之故,再把無辜者牽扯進來。”
他想起了那些因宗門爭鬥而毀滅的凡人村莊和城池,想起了那些在修士餘波中無辜和可憐的生命。
“婦人之仁。”
趙心塵評價道,但語氣裡並沒有多少責備,反而帶著一絲複雜,“你想護著那些人,那些修士視為螻蟻的凡人,就得有背負一切的覺悟,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當初,誰也沒有逼你,所以你跪著也得走完。”
他話鋒一轉,臉上又露出那種標誌性的滿不在乎的笑容,“不是還有我嗎?真到了要掀桌子的時候,我陪你。”
“反正跟那些偽君子打架,比和那群畜生打架有意思多了。”
李虹天看著他,看著這個與自己理念截然不同,卻總能在他最孤立無援時站在他身邊的兄弟。
他舉起酒葫蘆,與趙心塵碰了一下。
“敬魔道巨擘。”
“真沒想到,他會這樣挺我。”
李虹天難得地開了個拙劣的玩笑。
“敬,正道魁首!”
“誰叫他是我兄弟和兒子呢!”
“我這個當“爹”的哪能不管啊!”
趙心塵哈哈大笑,一飲而儘。
兩人不再談論那些沉重的話題,隻是默默對飲。
靈酒的力量逐漸化開,修複著李虹天的傷勢,但,麻醉不了他的思緒。
外麵的一切暫且被隔絕,這小小的靜室,成了短暫的安寧之地。
然而,就在李虹天的艦隊停留的同時,關於幽魂海眼的種種猜測和流言,已經開始在北域乃至更廣闊的範圍內悄然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