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周唯總覺得腦袋一陣陣發暈,視線竟有些離不開眼前這雙眼睛——清澈,卻又像蒙著一層看不透的霧。
他定了定神,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現在不怕我是壞人了?”
蘇未聞心裡冷笑:問問問!再廢話現在就送你上路!可他麵上卻是一派天真,怯生生地小聲嘟囔:“你還沒殺我,姑且就當你算個好人吧。”
“不殺你就是好人了?”周唯失笑,這邏輯有點意思,不殺他就是好人,那這世上豈不是沒有壞人了?
蘇未聞聞言,眼底迅速掠過一絲真實的苦澀,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本來也沒幾個人真想我活著……”
“什麼?”周唯一怔,這少年看起來還未及冠,語氣裡的蒼涼卻不似作假,怎麼回事?難道還會有人對這麼個嬌弱的公子喊打喊殺?
蘇未聞卻趁這機會迅速收斂情緒,轉而指著周唯洇血的繃帶,關切道:“彆動,傷口又裂了,我給你換藥吧。”
周唯眯起眼,終於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一個鄉野少年,見他滿身是血,不僅不驚慌,還會給他處理傷口?
於是他狀似無意地試探:“你年紀不大,懂的倒不少。”
蘇未聞手上的動作雖略顯笨拙,卻未停下,他麵不改色地低聲解釋:“我有一朋友常上山砍柴,容易受傷,婆婆年紀大了也常磕碰,我看多了就會了點。”
“哦……朋友。”
周唯心中有了猜測,因為這借口編得實在不算是高明,但他不急,既然對方要演,他也正好樂得陪著解悶,到底要瞧瞧這是在唱哪出戲。
“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呢?”蘇未聞換好藥,抬頭看著他,問,“我不能留個不明不白的人在這裡,會很危險。”
“沈唯。”
周唯忽然湊近,鼻尖掠過一絲極淡的、清冽好聞的氣息,他盯著對方微微顫動的睫毛,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問,“怎麼?要查我的底細啊?”
蘇未聞像是被說中心事,抱起藥罐有些慌亂地轉身:“要你管!我自有辦法!”
走到門口,他又停住,側過半張臉,語氣硬邦邦,卻能讓人聽得出其中的關切:“傷好之前……你可以暫住。”
“多謝。”周唯靠在床頭,看著那抹略顯單薄的背影,心底冷笑:明明是衝著遺詔來的,卻偏要裝成不諳世事的小白花,他倒要看看,這突然出現的小公子,究竟是誰派來的棋子。
傍晚時分,一位老婆婆顫巍巍進屋,見到周唯,立刻舉起拐杖,滿臉警惕:“你是何人?”
周唯從容應對:“在下沈唯,林中遇襲受傷,幸得蘇公子相助。”
老太太將信將疑地放下拐杖,演技逼真得讓周唯幾乎要為她鼓掌。
用餐時,周唯冷眼旁觀這主仆二人:粗茶淡飯,但少年用餐的儀態、使用的碗碟,無一不透露著良好的教養,再看那老婆子,恭敬謙卑的態度,任誰都不難看出他們是關係……破綻越來越多,這戲,還真是越唱越有趣了。
夜裡周唯假寐,窗邊傳來幾聲有規律的輕響,他手指微動,在窗框上敲擊回應,窗外便立刻恢複了寂靜。
芳婆子悄聲對蘇未聞耳語:“後院有人,是九刃的暗哨,密語不明。”
蘇未聞為了維持笨拙的形象,正哼哧哼哧地搓洗衣物,低聲道:“讓他們按兵不動,戲還沒完。”
他剛說完,就撞上周唯投來的目光,沒好氣地問:“你總盯著我作甚?”
“怎麼,看你還要付錢?”周唯痞氣地挑眉,成功看到對方氣鼓鼓地扭過頭去,心情由此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