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耳邊尖嘯,撕扯著衣襟。腳下是翻湧不息的白色霧海,深不見底,仿佛巨獸張開的咽喉。陳沐陽站在藤蔓巨橋的起始端,粗如巨蟒的藤蔓虯結盤繞,覆蓋著濕滑的苔蘚和蕨類,在深淵之上形成一條通往彼岸的生命索道。勁風穿過藤蔓間的孔隙,發出嗚咽般的低鳴。
“爹,跟緊我!踩實,手抓牢!”他的聲音被狂風撕扯得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他解下腰間最後一段堅韌的樹皮繩,一端死死係在自己腰間,另一端緊緊綁在父親陳景行腰上,水手結打了死扣,又用力拽了拽。
陳景行渾濁的眼中映著腳下翻滾的霧海,臉上肌肉繃緊,那條曾瀕臨廢掉、如今卻支撐他走到絕壁邊緣的傷腿,此刻傳來沉穩的力量感。他深吸一口帶著濃重水汽和深淵氣息的冰冷空氣,重重點頭,雙手死死抓住了前方兒子遞過來的一根稍細些、作為臨時扶手的藤蔓,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陳沐陽率先踏上巨橋。腳下覆蓋著厚厚苔蘚的藤蔓表麵濕滑異常,每一步都需用腳趾死死摳住藤蔓的紋理,才能勉強穩住重心。身體暴露在深淵之上,強勁的橫風如同無形的巨手,不斷推搡著他,試圖將他拋入下方的虛無。他隻能弓著腰,降低重心,雙手如同鐵鉗般交替抓住前方更粗壯的藤蔓主莖,一點點向前挪移。腰間的繩索繃得筆直,牽引著身後的父親。
時間在絕對的專注和對深淵的恐懼中被無限拉長。腳下是令人眩暈的翻騰白霧,耳邊是風的尖嘯和藤蔓不堪重負的“吱嘎”呻吟。汗水混合著冰冷的水汽,模糊了視線,又瞬間被風吹乾。每一次抬腳,每一次換手,都是意誌與體力的雙重考驗。
“穩…穩住…”陳景行嘶啞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帶著粗重的喘息。他緊跟著兒子的足跡,傷腿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每一次蹬踏都異常穩固,魁梧的身軀在狂風中如同磐石。粗糲的藤蔓紋理磨礪著掌心,帶來火辣辣的痛感,卻也是維係生命的唯一支點。
不知行進了多久,對岸那片深綠色的“地平線”在濃霧中逐漸清晰,從模糊的輪廓變成了覆蓋著茂密植被的堅實崖壁!希望如同強心劑注入疲憊的身體。陳沐陽咬緊牙關,爆發出最後的力氣,加快挪移的速度。腰間的繩索傳來父親踉蹌的牽扯感,他立刻穩住,低吼:“爹!最後一段!撐住!”
當陳沐陽的腳終於踏上天坑對岸堅實的土地時,一股巨大的虛脫感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發力,將父親也拖拽過來。陳景行魁梧的身軀重重撲倒在厚實的腐殖土上,大口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臉上是劫後餘生的蒼白和一種近乎虛脫的狂喜。
“過來了…真過來了…”他嘶啞地重複著,那條傷腿在堅實土地的支撐下,傳來劫後餘生的踏實感。
陳沐陽癱坐在地,背靠著一棵巨大的板根樹,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他望向身後那座橫跨霧海的藤蔓巨橋,它在勁風中微微晃蕩,如同沉睡的遠古巨獸。女孩的指引,將他們帶過了這通天之塹。
短暫的喘息後,生存的本能壓倒了一切。陳沐陽掙紮著站起,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這裡是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叢林。古木更加高大參天,樹冠在極高處交織成密不透風的穹窿,光線異常昏暗。空氣濕熱得如同凝固的濕毛巾,飽含著濃烈的腐殖質氣息和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陳舊木頭的甜膩氣味。腳下是厚厚的、踩上去無聲的腐葉層,其間裸露著巨大的板狀樹根和盤繞如蛇的氣生根。
“爹,檢查下身上,有沒有傷?”他一邊問,一邊快速檢查自己的手腳。攀爬藤蔓時掌心被磨破了幾處,火辣辣地疼,但都是皮外傷。
陳景行也喘勻了氣,活動著手腳,檢查那條傷腿。“沒事!好著呢!就是這手…”他攤開手掌,掌心被藤蔓的粗糲紋理磨得通紅,幾處破皮滲著血絲,但並無大礙。
“先處理下。”陳沐陽從隨身小皮囊裡掏出最後一點驅蟲藥膏兼具微弱的消炎作用),示意父親塗抹在手掌破皮處。他自己也草草抹了點。藥膏辛辣的氣味暫時壓過了叢林的甜膩。
水源是下一個目標。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卻聽不到明顯的水流聲。陳沐陽側耳傾聽,捕捉著空氣中細微的濕潤感。他走到一棵巨大的、樹乾覆蓋著厚厚絨狀苔蘚的古樹下,伸手觸摸苔蘚。入手冰涼濕潤,飽含水分!
“爹,看這裡!”他招呼道。用燧石手斧小心地刮掉樹乾表麵一小片苔蘚,露出深色的樹皮。很快,被刮掉苔蘚的地方,細小的水珠開始緩慢地滲出、彙聚!
“樹…樹在流水?”陳景行驚訝地湊過來。
“是苔蘚存的水,樹乾也在滲水。”陳沐陽解釋,立刻解下獸皮水袋,將袋口對準那片濕潤的樹皮。清澈的水珠緩慢但持續地滴落,彙入袋中。雖然速度不快,但水質清澈,帶著樹木的清香,是乾淨的淡水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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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輪流舉著水袋,如同等待甘霖。時間在寂靜中流逝,水袋裡的水位線緩慢而堅定地上升。這份微小的、從生命汲取的水源,再次緩解了心頭的焦渴。
灌滿水袋,陳沐陽的目光再次投向叢林深處。女孩指引他們來到這裡,必有緣由。他仔細搜索著巨橋連接點附近的區域。很快,在一棵需要數人合抱的巨樹板狀根下,覆蓋著厚厚腐葉的地麵上,發現了一處異常——幾片較大的落葉被踩踏得微微下陷,邊緣沾著一點新鮮的泥土。腳印不大,間距均勻。
是她!她先一步過來了!
腳印延伸的方向,深入這片更加古老、光線昏暗的叢林深處。陳沐陽握緊木矛,示意父親跟上。追蹤著這新鮮的足跡,在巨大的板根和氣生根間穿行。光線越來越暗,空氣更加濕熱凝滯,那股陳舊的甜膩木頭氣味也越發濃鬱。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帶路的陳沐陽突然感覺裸露的小腿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被燒紅的針猛地紮了一下!
“嘶!”他倒抽一口冷氣,立刻停下腳步低頭看去。
隻見左小腿上,不知何時吸附著一隻指甲蓋大小、通體金黃色的飛蟲!蟲體扁平,口器如同細長的尖刺,深深紮入皮膚!劇烈的灼痛感正以驚人的速度向四周擴散!
“毒蠅!”陳沐陽臉色劇變,立刻認出這叢林裡臭名昭著的吸血惡魔!他不敢直接拍打或硬拽容易導致口器斷裂或注入更多毒液),忍著劇痛,迅速從皮囊裡抓出一把新鮮的火麻草葉片,在掌心瘋狂揉搓,擠出濃稠辛辣的深綠色汁液,毫不猶豫地塗抹在被叮咬的傷口上!
火麻草辛辣的汁液如同火焰,瞬間灼燒著傷口!那吸附的金黃色毒蠅被汁液刺激,身體劇烈一顫,細長的口器猛地拔出,振翅欲逃!陳沐陽眼疾手快,燧石手斧閃電般一揮!
“啪!”
毒蠅被精準地拍死在旁邊的樹乾上,留下一小灘惡心的黃綠色粘液。
灼痛感在火麻草的刺激下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如同火上澆油,混合成一種難以忍受的劇痛!被叮咬的地方迅速紅腫起來,鼓起一個核桃大小的硬包,中心是一個清晰的血點,周圍的皮膚變得滾燙!
“沐陽!”陳景行看到兒子腿上迅速腫起的紅包和痛苦的神色,大驚失色。
“沒事…火麻草能解毒…就是…疼得厲害!”陳沐陽咬著牙,額頭上瞬間滲出豆大的冷汗。他強迫自己冷靜,用布條蘸了點水袋裡的水,擦掉傷口周圍殘留的汁液和毒蠅的屍體殘渣,避免感染。火麻草的辛辣和毒蠅的毒素在體內激烈對抗,帶來一陣陣眩暈和惡心。
“爹,快!把火麻草汁抹在所有露出來的皮膚上!這地方蟲子太毒!”他忍著劇痛和眩暈,將剩下的火麻草塞給父親。
陳景行不敢怠慢,立刻將辛辣的汁液塗抹在臉、脖子、手臂和小腿上。刺鼻的氣味暫時驅散了部分圍攏過來的飛蟲。他看著兒子腿上那個觸目驚心的腫包,心急如焚:“這…這咋辦?腫得這麼厲害…”
“隻能扛…火麻草能壓住毒素…消腫需要時間…”陳沐陽拄著木矛,那條被叮咬的腿不敢用力,每一次輕微觸碰都帶來鑽心的疼痛。眩暈感一陣陣襲來,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
就在這時,陳景行的目光被前方一株奇特的植物吸引。那是一叢低矮的灌木,葉片呈深紫色,邊緣帶著細密的鋸齒,葉脈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詭異的銀白色。在灌木根部,幾片落葉被明顯撥開過,露出鬆軟的泥土,泥土上,赫然用燧石劃刻著一個微小的、卻無比清晰的“祖靈之眼”符號!
符號旁邊,散落著幾片被揉爛的、同樣深紫色的葉片!葉片被揉搓的痕跡很新,汁液還未完全乾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