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罐靜靜地立在泥牆角落的陰影裡,粗糙的陶壁吸飽了地窖的陰涼,罐口殘留的詭譎氣息早已消散在空氣中,隻餘下那份沉甸甸的、被時光封存的疑團。女孩深褐色的眼眸在罐身上停留片刻,那抹罕見的凝重已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沉入深不見底的平靜。她移開目光,仿佛那不過是一件尋常的舊物,轉身走向屋外。
營地裡的喧囂與忙碌才是此刻的焦點。石岩正指揮著幾個漢子,合力將那張塗抹了滾燙野豬油脂、經過反複碾壓揉搓的巨大野豬皮抬到陽光下晾曬。厚實的皮板在秋日暖陽下泛著油潤的光澤,濃烈的葷油味混合著皮革的氣息彌漫開來。處理好的腸衣“肉腸”也被小心地懸掛在通風處,深紅色的肝糜在薄薄的腸衣裡若隱若現,點綴著細碎的紫色草藥末。
陳景行手臂傷口的清涼麻木感持續著,那深入骨髓的舒緩讓他精神恢複了不少,隻是依舊不便用力。他看著角落的小陶罐,又看看忙碌的眾人,最終將那罐子和裡麵的黑色塊狀物暫時拋到腦後。生存的緊迫壓倒了所有好奇。“沐陽,地窖還得挖!不管以前這裡住過誰,現在這坑是咱的了!薯片、熏肉、還有丫頭弄的肉腸,都得有個安穩窩!”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好!”陳沐陽應道,再次拿起石斧和扁石,跳入那深及腰部的土坑。坑底灰白色的厚厚灰燼層,夾雜著焦黑的碎骨和熔融過的燧石,如同大地凝固的傷疤,無聲地訴說著湮滅的過往。他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將灰燼和炭化物挖出堆在一旁。越往下,泥土越潮濕陰冷,帶著大地深處恒定的微涼。這正是他們需要的——一個天然的恒溫儲藏室。挖掘在沉默中進行,隻有石斧刮擦泥土、扁石撬動土塊的沉悶聲響。汗水混著泥漿,順著陳沐陽的臉頰脖頸流淌。坑壁漸漸垂直光滑,深度已近胸口。
營地另一角,阿木的母親和幾個婦人正圍著一個巨大的石臼忙碌。石臼是用整塊青灰色硬岩鑿成,內壁被打磨得相對光滑,杵頭則是沉重的圓石。石臼裡堆滿了昨日阿木搗碎的、某種深褐色帶硬殼的種子顆粒,以及另外一些顏色發暗、顆粒更小的種子。
“嘿喲!嘿喲!”婦人們喊著號子,輪流抱起沉重的石杵,高高舉起,再狠狠砸向石臼內的種子混合物!
咚!咚!咚!
沉悶而巨大的撞擊聲在營地裡有節奏地回蕩,如同原始的心跳,震得地麵微微發顫。每一次石杵落下,都帶著全身的重量和生存的迫切。堅硬的種子外殼在沉重的撞擊下碎裂、變形,與內部的胚乳混合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乾燥的、混合著塵土和生穀物的粗糲氣息。
女孩的身影出現在石臼旁。她深褐色的眼眸掃過石臼裡被反複捶打的混合物,又看向不遠處晾曬的紫色草藥乾葉和堆放在屋角的、裝著黑色塊狀物的小陶罐。她的目光在陶罐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走向自己存放草藥的地方,抓了一大把深紫色的乾葉。
她走到石臼邊,示意正在捶打的婦人暫停。婦人喘著粗氣,擦著汗,好奇地看著她。女孩將那一大把深紫色乾葉投入石臼中,混入那些被初步砸碎的種子顆粒裡。深紫的藥草與深褐的穀物碎屑混合在一起,色彩對比鮮明。
“加…藥草?”阿木的母親用生硬的語調問,帶著疑惑。
女孩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又指了指正在晾曬的野豬皮和肉腸,做了個“好”的手勢。意思是加入這種草藥,對保存、或者對身體有益。婦人們似懂非懂,但女孩的“神藥”早已在部落中傳開,她們交換了一下眼神,選擇了信任。
“嘿喲!嘿喲!”
沉重的石杵再次高高舉起,狠狠落下!這一次,目標不僅是堅硬的種子,還有那些脆弱的紫色乾葉。
咚!
石杵落下,深紫色的葉片瞬間被巨大的力量碾碎!濃鬱的、帶著強烈清涼苦澀氣息的藥香猛地爆發出來,如同無形的衝擊波,瞬間壓倒了之前穀物的粗糲氣味,霸道地彌漫在空氣中!那香氣是如此濃烈而獨特,讓周圍勞作的村民都忍不住停下動作,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驚奇和些許不適的表情——太衝了!
紫色的汁液從碎裂的葉脈中滲出,迅速染透了臼內所有的種子碎屑。深褐色的穀粉與深紫色的藥汁混合,在沉重的石杵反複捶打下,漸漸變成一種難以形容的、粘稠的深紫褐色糊狀物!每一次撞擊,都讓那糊狀物更加均勻,藥香與穀物香奇異地融合,形成一種複雜而強烈的氣息。
女孩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深褐色的眼眸裡映著石杵起落的影子,映著那團不斷被捶打、融合的深紫褐色藥糊,仿佛在觀察著一個重要的儀式。
陳沐陽終於將地窖挖掘到了滿意的深度——坑底離地麵已超過一人高,空間足夠容納他們現有的儲備。坑壁垂直,坑底平整,帶著大地深處恒定的微涼濕氣。他渾身沾滿泥漿,疲憊但充滿成就感地爬出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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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爹!”他抹了把臉上的泥水,指著深坑,“夠深了!下麵涼颼颼的,放東西保管壞不了!”
“好小子!”陳景行湊到坑邊往下看,滿意地點頭,“趕緊找些平整的石頭,把坑底和坑壁都鋪上一層,隔開濕氣!再弄點乾草鋪底!”
父子倆立刻分頭行動。陳沐陽去溪邊尋找相對扁平的石板,陳景行則收集厚厚蓬鬆的乾草。鋪石是個細致活,石板需要大小合適,儘量拚合緊密,減少泥土直接接觸儲備物的機會。陳沐陽半跪在陰涼的坑底,仔細地挑選、擺放,汗水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當坑底和下半部坑壁都鋪上石板、再覆蓋上一層厚厚的乾草時,地窖內部頓時顯得整潔乾爽了許多,那股陰冷的土腥氣也被乾草的清香衝淡。
“丫頭!快把咱的寶貝都請進來!”陳景行對著屋外喊道,臉上帶著大功告成的喜悅。
女孩抱著幾大捧用寬大樹葉包裹好的、已經乾硬卷曲的薯片乾和熏肉條走進來。陳沐陽在地窖裡小心地接過,將它們分門彆類地碼放在鋪了乾草的角落。接著是那幾串灌好的野豬肝腸,被女孩用草繩係著,小心地懸掛在地窖中央一根臨時架起的橫木上,避免接觸地麵濕氣。最後,女孩走到牆角,拿起了那個裝著黑色塊狀物的小陶罐。她看著罐子,手指在粗糙的陶壁上摩挲了一下,深褐色的眼眸裡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瀾,隨即恢複了平靜。她將小陶罐也放入了地窖,小心地安置在薯片乾旁邊的一個乾燥石板上,如同放置一件需要特彆看護的物品。
看著地窖裡逐漸充盈的儲備,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在陳沐陽心中升起。有了這些,加上部落共同的努力,度過即將到來的嚴冬,似乎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這時,石臼那邊沉重的捶打聲終於停歇。阿木的母親用木勺舀起一大團深紫褐色、粘稠得如同泥膏般的混合物,小心翼翼地盛放在幾個寬大的、清洗乾淨的葉子上。那混合物的顏色深沉得近乎發黑,濃烈的、混合著藥草清涼苦澀和穀物粗糲的奇異氣息撲麵而來。
女孩走過去,拿起一片盛滿“藥膏”的葉子。她沒有立刻食用,而是走到篝火旁。篝火已經燃起,準備晚餐。她用小指挑起一點深紫褐色的粘稠膏體,在篝火跳躍的光線下仔細觀察著它的質地和顏色,又湊近深深嗅聞著那複雜的氣息。她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仔細分辨著什麼,又像是在回憶。
最終,她將指尖那點膏體送入口中。
陳沐陽和父親都屏息看著。女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隻是細細地咀嚼著,深褐色的眼眸低垂,仿佛在品味著最尋常的食物。片刻後,她咽了下去,然後拿起那片葉子,走到陳景行麵前,示意他吃。
陳景行看著那顏色詭異、氣味衝鼻的粘稠膏體,喉結滾動了一下,想起之前陶罐裡黑色物質的詭譎味道,心裡有點發怵。但他相信女孩。他心一橫,用手指挖了一大塊,塞進嘴裡,用力咀嚼起來!
預想中的古怪味道並未出現。入口是極其粗糙的顆粒感,如同摻雜了沙礫的粗糲麵團,帶著濃重的、未完全脫殼穀物的生澀味道。緊接著,便是那紫色草藥霸道無比的清涼苦澀,瞬間席卷了整個口腔,直衝天靈蓋,苦得他差點把舌頭吐出來!然而,就在這難以忍受的苦澀之後,一種奇異的、深沉的、類似烤堅果的淡淡焦香和穀物本身的微甜,又緩緩從舌根泛起,與苦澀交織在一起。口感雖然粗糲得難以下咽,味道層次複雜得令人皺眉,但吞下去後,一股暖意竟緩緩從胃裡升起,迅速擴散到四肢百骸,驅散了地窖勞作帶來的寒意和手臂傷口隱隱的不適感,精神也為之一振!
“這…!”陳景行瞪大眼睛,感受著身體裡那股奇異的暖流和提振感,之前的抗拒一掃而空,“勁兒真大!頂餓!還暖和!”他立刻又挖了一大塊塞進嘴裡,奮力咀嚼起來,儘管臉被那濃烈的苦澀刺激得有些扭曲。
陳沐陽也嘗了嘗,感受與父親相同。粗粞難咽,藥味衝鼻,但下肚後那股升騰的暖意和精神的提振感卻是實實在在的。這混合了神秘紫草和原始穀物的“藥膏”,絕非美味,卻是實實在在的、能在嚴寒中提供熱量和某種特殊“藥力”的生存之糧!
女孩看著他們費力咀嚼的樣子,深褐色的眼眸在篝火映照下,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漣漪。她拿起另一片盛滿深紫褐色膏體的葉子,走到那個剛剛完成、散發著新鮮泥土和乾草氣息的地窖口。她沒有下去,而是彎下腰,小心地將這片葉子放在了地窖入口內側一塊乾燥的石板上。
接著,她轉身,走向那個被安置在地窖深處、裝著黑色塊狀物的小陶罐。她拿起陶罐,在手裡掂了掂,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深邃的地窖入口。最終,她沒有將陶罐放入地窖深處,而是將它重新拿了出來,放在了自己睡覺的草鋪旁最靠裡的角落,用一小塊鞣製好的柔軟兔皮輕輕蓋住。動作輕柔,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慎重。
橘紅色的篝火跳躍著,將女孩的身影投在厚實的泥牆上,搖曳不定。地窖入口敞開著,如同大地張開的口,散發著幽幽的陰涼氣息,裡麵碼放著度過寒冬的希望。而那個被兔皮覆蓋的小陶罐,則靜靜蜷縮在草鋪的陰影裡,像一個被刻意留在光明邊緣的、沉默的謎題。石臼的轟鳴已然停歇,營地飄蕩起晚餐的煙火氣,但那份深埋地底的灰燼,那罐詭秘的黑色物質,以及女孩眼中那轉瞬即逝的波瀾,都如同投入平靜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雖已擴散,卻遠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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