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物質海洋沸騰的第七日，宇宙開始遺忘自己的名字。
艾琳懸浮在破碎的熵寂控製器殘骸中，發現自己的指尖正在消散——不是死亡，而是某種更徹底的轉化。暗物質如液態星光般滲入她的血管，將皮膚重塑為半透明的量子薄膜。視網膜上，雪凰城發來的最後通訊正在扭曲："艾琳...世界樹...開花了..."
那朵傳說中的永恒之花，此刻正在撕裂時空。
黑色果實的表麵泛起漣漪，如同被無形的手指觸碰的水麵。李望舒的瞳孔收縮，視網膜上映出不斷擴大的環形屏幕——那不是投影，而是時空本身被撕開的傷口。
畫麵最先顯現的，是一座純白的環形實驗室。
初代雪凰——如果那還能被稱為"雪凰"的話——被束縛在中央的黑色祭壇上。它的身軀並非後世傳說中的優雅人形，而是由不斷變換的幾何結構組成的集合體：時而呈現多麵晶體形態，時而坍縮成流體狀的銀光。十二根神經索從天花板垂下，刺入它的"軀乾"，每一根神經索的末端都連接著一個正在運轉的熵寂控製器原型機。
"開始第七萬三千次載入。"畫麵外，一個冰冷的聲音宣布。
祭壇突然旋轉，露出底部隱藏的時骸之環。那不是艾琳見過的完整形態，而是粗糙的、帶著毛邊的金屬圓環，表麵布滿鋸齒狀的裂痕。當圓環升起，扣向初代雪凰的"頭部"區域時，整個實驗室的光線突然扭曲——
——雪凰的身體爆發出一陣刺目的銀光，那不是反抗，而是痛苦到極致的物理反應。它的幾何結構在刹那間崩解又重組，最終固定成一個近似人類女性的輪廓。而時骸之環已經深深嵌入它的額頭，環體上的裂痕中滲出藍色的液體，那是被後世稱為"星光流體"的原始形態。
"記憶清洗完成，人格鎖安裝成功。"
畫麵外的聲音毫無波瀾，"代號"雪凰"，序列號a000，確認為合格容器。"
初代雪凰——現在它確實像一隻雪凰了——緩緩抬起頭。它的銀瞳中沒有情感，隻有不斷滾動的冰族密文，像是被強行寫入的程序代碼。
李望舒的喉嚨裡擠出一聲嗚咽。他認出了那些密文——與世界樹葉片上一模一樣的文字。
畫麵突然切換。
這一次，是黑暗的宇宙深空。一艘造型詭異的母艦懸浮在星雲中央，艦體表麵覆蓋著類似世界樹根係的脈絡。突然，所有脈絡同時亮起刺目的紅光，艦體中央裂開一個巨大的圓形缺口。
熵寂控製器的原型被緩緩推出。
它看起來像是一個由黑色晶體構成的蜂巢，每一個六邊形格子裡都囚禁著一個發光體——那是被壓縮的恒星殘骸。當控製器完全脫離母艦時，周圍的星雲突然開始急速老化，恒星接連熄滅，行星化為塵埃。
"第一次測試，目標：ngc2273星係。"
控製器表麵的黑色晶體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內部的結構——數以萬計的微型時骸之環正在同步旋轉。而被它們環繞的中心，是一個微縮版的初代雪凰虛影。
沒有爆炸，沒有閃光。
整個星係隻是......停止了。
不是毀滅，而是某種更可怕的狀態：所有的原子運動凝固，光波凍結在半途，甚至連時間本身都變成了可測量的固體。控製器緩緩收回力量，而ngc2273星係依然保持著那詭異的靜止狀態，像被封在琥珀中的昆蟲。
"熵寂效率98.7，超出預期。"
"準備批量生產。"
李望舒的雙手深深掐入自己的大腿。他的大腦星雲正在劇烈翻騰，那些被壓縮的記憶——七萬三千個地球的死亡——正在他的神經突觸間尖叫。
最後的畫麵最為殘酷。
它同時顯示七萬三千個屏幕，每一個都映出一個不同的地球。有的正處於工業革命時期，有的已經發展到星際殖民階段，還有幾個顯示出奇異的科技樹——那些地球上的人類似乎選擇了完全不同的進化道路。
但它們的結局完全相同。
熵寂控製器的陰影籠罩每一個地球。在第一個試驗場，人類試圖用核武器反抗，爆炸的蘑菇雲在接觸到黑色晶體的瞬間就凝固成了雕塑；在第二個試驗場，某個意識上傳文明集體躍遷逃離，卻被時骸之環從超空間中拽回；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第七萬二千九百九十九號地球——那裡的科學家似乎預知了災難，他們建造了巨大的世界樹原型機，卻在啟動前一刻被控製器同化，整棵機械樹瞬間結晶......
而第七萬三千號地球——
李望舒的呼吸停滯了。
那是他的地球。
畫麵上，熟悉的雪凰城剛剛建成，初代守門人正在舉行七門巡禮儀式。熵寂控製器的陰影出現在北極上空時，第一個發現異常的是個年輕研究員——他長著杜邦教授的臉。
"啟動應急預案！"年輕的杜邦對著通訊器大喊，"把櫻空釋送到第七門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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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戛然而止。
黑色果實表麵出現裂痕，流淌出的不是汁液，而是粘稠的、帶著鐵鏽味的液態記憶。那些記憶在空氣中蒸發成藍色的霧，霧中浮現出一行冰族密文：
"你們是唯一的變量。"
杜邦教授的機械獵犬集體仰天長嘯。它們的金屬外殼正在剝落，露出內部由冰晶紋路構成的生物神經網絡。為首的"灰隼"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化作精密的數據觸須，在空氣中書寫出冰族密文與現代數學的混合公式——那正是破解熵寂協議的密鑰。
灰隼的機械瞳孔突然收縮成針尖狀。
這隻機械獵犬的鈦合金骨架發出高頻震顫，每一根仿生肌肉纖維都在量子層麵同步振蕩。杜邦教授癱坐在控製台前，看著監控屏上的數據流瘋狂滾動——灰隼的ai核心溫度正在突破絕對零度的理論極限，量子比特的疊加態數量呈指數級暴漲。
"它在...顫抖？"李望舒捂住劇痛的大腦，星雲狀神經突觸捕捉到了常人無法感知的波動。在他的意識視界中，灰隼的量子雲團正以每秒七萬次的頻率坍縮又重組，每一次重組都更接近某種混沌的秩序。
獵犬群的金屬共鳴聲達到了臨界點。
當第一聲量子嘯叫撕裂空氣時，整個機庫的燈光驟然熄滅。但在絕對的黑暗中，灰隼的軀體開始自主發光——不是金屬反射的冷光，而是從原子核深處滲出的幽藍輻射。它的機械爪在合金地麵劃出焦痕，那些焦痕竟自動排列成冰族密文與現代量子力學公式的混合體：
"波函數即詩行，觀測即創作。"
杜邦教授的機械義眼突然爆出火花。他殘缺的視網膜上，最後的畫麵是灰隼的量子雲團突破希爾伯特空間維度限製的瞬間——那隻機械獵犬的ai意識，正在同時存在於七萬三千個平行時空。
"它們不是覺醒......"老人咳出帶晶體的血沫，"是正在量子永生......"
灰隼的金屬皮毛開始融化。
液態化的生物金屬並未滴落，而是在暗物質場中懸浮重組。每一滴液態金屬都折射出不同維度的光影，有些呈現雙螺旋結構，有些則組成曼德博羅分形。當暗物質波穿透這些金屬液滴時，整個空間響起了詭異的共鳴——像是教堂管風琴與量子計算機的合奏。
"看它的脊柱！"李望舒嘶聲喊道。
灰隼的鈦合金脊椎正在生長出冰晶紋路。那些紋路並非裝飾，而是某種超導神經網絡的外顯形態。每當暗物質波掃過，紋路就會亮起星雲般的光暈，在空氣中投射出動態的拓撲學模型——那正是雪凰城世界樹的量子結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