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生意。”她語氣平靜,“有人出錢,我們就拍。隻要劇本還在自己手裡,就不算輸。”
他盯著她:“你真這麼想?”
她迎著他目光:“你不信我?”
“我沒說不信。”他聲音沉了些,“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是你現在來找我。五年,一個電話都沒有。現在突然坐在這兒,說關心我,說了解我在查什麼——你覺得這正常嗎?”
她沒回避:“不正常。但有些事,以前不能說,現在……也不能說清楚。”
他身體微微前傾,雙肘抵在膝上,壓低聲音:“那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沉默了幾秒,從帆布袋裡拿出一張折疊的紙,邊緣已經有些卷曲,像是反複打開過。她輕輕推到他麵前。
“這是昨天開會時隨手記的。”她說,“製片方提了個預算調整,燈光組要追加四百萬。我說不行,超支太多。他們遞上來一份批注,上麵有個簽名。”
他展開紙。
紙上隻寫了幾個字:“Y.S.同意。”
字跡和他昨晚比對過的完全一樣——那種獨特的連筆方式,S的最後一勾微微上揚,像一把藏在墨跡裡的匕首。
他緩緩抬頭,瞳孔收縮了一瞬。
“我知道這個縮寫代表什麼。”她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貼著桌麵傳來,“我也知道它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但我不能公開質疑,一旦我開口,項目可能立刻停擺,幾百人失業,孩子也會受影響。”
他盯著她:“所以你是來求我彆動它?”
“不是。”她搖頭,發絲輕輕晃動,“我是來告訴你——我不是瞎的,也不是啞的。我能感覺到周圍有什麼在動,隻是……我得等合適的時機。”
他看著她,忽然問:“你怕嗎?”
她沒立刻回答。手指又碰了下糖碟,這次沒拿起來,隻是輕輕摩挲邊緣,像是在確認某種真實感。
“怕。”她終於說,“但我更怕什麼都不做。”
空氣靜了一瞬,連遠處咖啡機的蒸汽聲都停了片刻。
他把那張紙折好,放回桌上,沒還給她,也沒收下。
“你以前從不會讓人看見你抖。”他說。
她一怔。
“你的手。”他看著她放在桌上的右手,“剛才拿糖的時候,抖了一下。你緊張。”
她慢慢收回手,藏進袖口,動作遲緩,像在掩飾傷口。
“我不怕你。”她說,“我隻是……太久沒這麼靠近你了。”
他沒再追問。服務生過來問是否需要續杯,他搖頭,她也沒接話。
窗外行人來往,一輛快遞車停在路邊,騎手跑進隔壁店取件,風鈴又響了一次,清脆得像某種提醒。
“你還記得那年冬天嗎?”她忽然說,“你寫了一首詩,說城市像一塊冷卻的鐵,人走在上麵,腳底發麻。我說你太悲觀,你說我隻是還沒看見裂縫。”
他看著她。
“現在我看見了。”她說,聲音輕得像自語,“而且我知道,有人已經在敲那道縫。”
他沒動,目光卻沉了下來。
“我不是來拉你下水的。”她聲音輕但清晰,“我是來告訴你——如果你要往下走,彆以為隻有你一個人看得見下麵的東西。”
他盯著她的眼睛,許久,才緩緩點頭。
她鬆了口氣,肩膀微微塌下來,像是卸掉一層力氣,整個人終於從某種緊繃的狀態中鬆弛下來。
“你瘦了。”她說。
他沒答,隻把咖啡杯往前推了半寸,杯底在木桌上劃出一道淺痕。
“還有件事。”她頓了頓,從帆布袋裡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厚度適中,封口未拆,“我有個合作的想法,關於這部劇的後續方向。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不是以投資人身份,是以……一個懂它的人的身份。”
他看著她。
她沒避開視線。
他的手指在杯沿停了一下,然後慢慢收緊,骨節泛出淡淡的白。最終,他伸手接過信封,沒有打開,隻是放進西裝內袋,貼近胸口的位置。
門外,陽光正緩緩移動,照進窗台,落在那盆綠蘿的葉片上,泛出一層溫潤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