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查誰?”
他抬眼看向她。
陽光從側窗灑進來,落在她的發梢和肩頭,整個人像是鍍了一層柔光。她穿著素色棉麻襯衫,袖口挽到手肘,指甲修剪得乾淨整齊,臉上沒有妝容,卻有一種沉靜的力量。
她不是那種會尖叫或崩潰的女人。她是那個在他最艱難時期默默接手家庭事務、安撫孩子情緒、甚至替他擋住媒體圍堵的人。
“一個老對手。”他說。
“以前有過節?”
“不止一點。”
“現在他對你動手了?”
亞瑟點頭,聲音低沉:“不隻是錢的事。他在毀我的信用,切斷我的合作渠道。如果我不反擊,接下來就是全麵崩盤。”
艾迪坐下,雙手平放在桌麵上,目光始終沒有回避。“那你打算怎麼辦?”
“先走法律程序,收集證據,申請資產凍結和調查令。同時聯係監管機構,提交初步材料。”
“他們會信嗎?”
“不一定。但我有時間線,有資金路徑,還有內部消息佐證。隻要流程合規,他們就必須受理。”
“如果他們壓下來呢?”
這次,亞瑟沉默了幾秒。
然後他說:“那就公開。”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窗外風吹動窗簾,桌上的豆漿早已涼透,杯壁凝出一圈淡淡的水漬。
艾迪沒眨眼,也沒退縮。她隻是輕輕說了句:“你需要我做什麼?”
“不用你做什麼。”
“彆騙我。”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小亞明熬夜幫你跑數據,亞菲偷偷查報道源頭,連司機都知道最近要換路線。你以為隻有你一個人在扛?我們早就被卷進去了。”
亞瑟喉嚨動了一下,像是吞下了某種沉重的東西。
“我不是要插手你的調查。”她說,“但你可以讓我幫你擋外麵的事。應酬我可以推,發布會我可以代你出席,媒體關係我也能幫你盯。你在前麵打仗,總得有人守住後方吧?”
他依舊沒說話。
“你說不能讓我卷進來。”她繼續說,“可孩子呢?他們已經在了。我們早就不是旁觀者。”
這句話落下,書房一下子安靜了。連空調的嗡鳴都似乎消失了。
亞瑟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節因長時間握筆而微微發白。他想起昨晚洗澡時鏡子裡的臉——胡子拉碴,眼下烏青,眼神卻依然不肯熄滅。他也想起早上助學項目的孩子遞給他的一封信,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叔叔,我長大也要查壞人,把他們都抓起來。”
原來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神變了。不再是被動防禦的狀態,而是清楚地知道敵人是誰,目標在哪,該怎麼打。
“下午我要見律師。”他說,“之後可能會啟動一輪對外回應。”
“你需要發聲平台?”
“如果有可靠的媒體渠道,最好。”
“我來安排。”
“可能會有風險。”
“我知道。”
她站起來,順手收走空碗。走到門口時停下,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隻管往前走,家裡的事,交給我。”
門關上後,亞瑟坐了很久。陽光慢慢移過地板,從書桌邊緣爬上了牆麵。他打開抽屜,拿出一本全新的硬皮筆記本,封麵沒有任何標識。
翻開第一頁,他寫下一行字:
從今天起,不再被動應對。
筆鋒有力,墨跡深沉。
他重新打開電腦,調出資金圖譜,開始標注下一步要追蹤的關鍵節點:塞浦路斯開戶資料、馬紹爾群島殼公司注冊信息、星海二期基金的股東名單、L9終端的操作日誌備份路徑……一個個標紅,按優先級排序,建立追蹤任務組。
兩點五十分,他起身換襯衫,係領帶。鏡子裡的男人臉色依舊疲倦,但眼神沉穩,下頜線條繃緊,透出一股久違的決意。
他拿起公文包,仔細檢查了一遍文件是否齊全,保險櫃鑰匙貼身收好。
剛拉開書房門,看見艾迪站在走廊,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袋。她走過來,把袋子放進他公文包的夾層。
“這是什麼?”
“我整理的。”她說,“幾個認識多年、能信的記者和主編聯係方式。都在娛樂和財經口,平時采訪過我幾次,沒亂寫過東西。”
“你不該摻和這些。”
“我已經摻和了。”她看著他,“而且,我不想看你一個人背所有壓力。”
亞瑟沒再推辭。他拉上拉鏈,點點頭。
“等你回來。”她說。
他出門下樓,司機已經在車旁等候。車子啟動,緩緩駛出小區。後視鏡裡,艾迪的身影慢慢變小,最後消失在拐角。
車內很安靜。亞瑟靠在座椅上,手放在公文包上,能感覺到夾層裡那張紙的存在。他知道,這場仗才剛開始,但他終於看清了對手的臉。
車子轉入主路,陽光斜照進車窗,落在他的側臉上。他閉了會兒眼,又睜開,目光落在前方。
公文包裡的紙條邊緣微微翹起,像是被人反複折過又展開。
就像一顆悄然點燃的引信,正朝著風暴中心,穩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