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餓,好餓呀,那熟悉的饑餓感正在攻擊林知意的意誌力。“真奇怪,人死了還會感覺到饑餓嗎?”林知意混沌的大腦開始思考。察覺到胃一陣一陣的痙攣,林知意慢慢睜開充滿疑惑的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破敗的茅草屋頂,屋頂上有幾個大小不一的洞,陽光穿過這些洞一束一束的打下來,照亮了這小小的房間。在一縷一縷的天然聚光燈下,一粒粒微小的塵埃正在歡快的跳舞。
微微側頭,林知意發現床邊趴著一個小孩,小小的腦袋趴在床上,亂糟糟的頭發遮住了臉龐,分不清是男孩還是女孩。她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發現除了她現在躺著的這個矮矮的床以外沒有任何的家具,牆壁由一塊一塊木板拚接而成,還能隱約透過縫隙看見外麵的光景。
“真是家徒四壁啊!那個名義上的父親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嗎?好啊!真是太好了!這就是報應啊!看來“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些話是有道理的”,胡亂想著,林知意的眼睛開始模糊,漸漸看不清眼前的場景,往日的一幕幕也開始在腦海中回溯。
————
那個時候她還不叫林知意。
她是跟著外公外婆長大的留守兒童,爸爸媽媽在省會城市打拚,顧不上她,就把一歲多的她送回農村老家給外公外婆照顧。
那短短的十年是她這一輩子最快活的時光。
在那裡,她就像魚兒入水一樣自由自在,她有好多的好朋友,有表兄弟姐妹,有鄰居家的小孩,她們整天成群結隊的玩耍。在那個物資短缺的時代,她被外公外婆養得白白胖胖,因為身高最高,體格最壯,她儼然成了大姐大,其他人都是她的小跟班。隻是後來,她的小跟班一個接一個的被父母接到了身邊,就剩下她一個人孤獨的留在原地。
爸爸媽媽過年的時候會大包小包的來看她,但是從來沒有提過要帶她回城裡,她不在乎,反正最愛的外公外婆就在身邊。
不過好景不長,她六年級這年,外公外婆相繼離世,爸爸媽媽不得不把她接到身邊。
她成了插班生,因為口音和身材,她成為了群嘲的對象,小孩子最大的惡意就是起外號奚落,接著哄堂大笑,最後集體孤立,好在不曾有人動手欺負她。
日子就這樣不痛不癢的過著。直到她看見媽媽從樓頂一躍而下,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地栽到地上,開出大朵大朵火紅的花。
她沒有媽媽了。
不到三個月,爸爸再婚了。
婚禮很是盛大,她看著他們笑盈盈的攜手給賓客敬酒,在大家的起哄聲中幸福的喝著交杯酒。她孤零零的站在一旁,格格不入,就好像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記得媽媽存在過一樣。
她直勾勾的盯著那個笑得花枝亂顫的女人,她記得這個女人:在奶奶六十大壽那天,這個女人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忙前忙後,她穿了一件吊帶裙,酥胸半露,引得在場眾人頻頻看向她,她在眾人炙熱的目光中高傲的像一隻孔雀,所以她對她印象深刻。
爸爸解釋說她是他的好朋友的妻子,他那個好朋友有事來不了,所以讓妻子過來幫忙,媽媽信了。
那時她就模糊知道了為什麼她從小是和外公外婆長大、為什麼那麼多年她沒有弟弟妹妹。
後媽有一個女兒,年齡和她差不多大。後媽的女兒叫了一聲爸爸,聲音又脆又甜,爸爸高興的眼尾飛揚,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了。而她那一聲媽媽怎麼也叫不出口,因此得了爸爸的一記耳光和一句沒有教養。
初中,他們為她選了一個離家最遠的學校,除了寒暑假學校放假她無處可去之外,她從不回那個所謂的家:那個沒有她任何一樣物品的家、那個她睡了三個寒、暑假陽台的家、那個她以一個局外人和旁觀者的身份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家。
高中,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重點高中,不僅堵住那個經常把“女孩子讀太多書沒有用”這句話掛在嘴上的人的嘴,還讓學校給她免除高中三年的學費。此時外公外婆留給她的遺產已經所剩無幾,但好在她終於十六歲,可以掙錢了。整個高中三年,周末寒暑假她一直在做各種兼職,省吃儉用的攢錢,不知不覺間,她越來越瘦。
大學,是她自己選的離家很遠的醫科大學。大學學業輕鬆很多,但是學費生活費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寒暑假掙學費,周末掙生活費,學校有針對貧困生的國家助學金,曾有同學試著讓她申請,但她每次都是微笑以示拒絕。
從小到大她都沒有朋友,她以為上了大學她終於可以有朋友了,但交友的代價太大,她承擔不起。她滿心歡喜的和幾個室友出去玩過兩次,過後的確明顯感覺更親密,但一次一兩百的消費讓她望而卻步,漸漸她就不去了。起初室友們還會叫她,但她總是拒絕,拒絕兩三次過後,她們也就不再叫她,漸漸地和大家也就疏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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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談過一段戀愛,為期四年,是高中就在一起的學長,但是海誓山盟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因為她遲遲不肯和他突破最後一層底線,他劈腿了。
是她親自發現的,那時她隻是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成想成了驚嚇。
她拿出鑰匙怎麼都打不開門的那一刻她就有預感了,奇怪的是她格外冷靜,心裡陡然升起一種奇異的“懸在頭上的刀子終於落下來了”那種踏實感。
她冷靜的敲門,直到裡麵傳來他哀求的聲音:“你先回去吧,求你了”。
她耳邊響起自己空靈的聲音:“開門,我不鬨”。
裡麵傳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許久,門打開了一條縫。她推開門走進去,一片漆黑,單間的出租屋裡麵除了一張床以外沒有其他任何家具,無處可藏,她沒有開燈,想給彼此留下最後一點顏麵。
但她又實在好奇的緊,她拿出手機,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亮光,她看見他站在床邊,垂著頭低聲囁嚅著:“對不起”,另有一個人靠在床頭,頭低垂著,長長的頭發垂到胸前,和被子一起把春光遮擋得嚴嚴實實。
她扯了一下嘴角,說了一句“對不起,打擾你們了,你們繼續吧”,說完瀟灑地轉身就走。沒有歇斯底裡,沒有痛哭流涕,沒有毆打辱罵,雖然兩情相悅的開始,換來的是移情彆戀的結束,但成年人需要體麵,哪怕是好聚不好散。
十九歲的時候,有一天正在上課的她突然暈倒了,再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病房裡空無一人,鼻尖都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因為沒有家屬陪同且她堅稱自己沒有家屬,醫生隻得告知她自己的病情宛——胃癌晚期,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她不敢相信,上天為何待她如此不公?為何小小年紀的她無依無靠的時候活得好好的?卻又在希望就在眼前的時候給她當頭一棒?
雖然悲痛但她還是很快接受了這個噩耗,這是她從小就學會的技能——接受,她人生這短短的二十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所有的美好的不好的她都隻能接受。
接受了這個世界對她很不友好,但是她還是想活著。
她開始自救,但自從媽媽離開以後,媽媽那邊的親屬就不約而同的疏遠她。
她隻能向爸爸求救,她鼓起勇氣第一次撥通爸爸的電話,她安慰自己: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應該不至於見死不救吧?
電話“嘟嘟”響了幾聲接通了,她率先開了口:“爸爸,我生病了,但是我沒有錢,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電話那頭傳來後媽那陰魂不散的聲音:“你爸爸現在生意不景氣,掙不了錢,他身體也不好,你妹妹上學還需要花錢...這麼多年你都對他不聞不問的,前段時間你爸生病了你也不回來看看,現在自己生病了就知道回來找他要錢...法律規定養孩子養到十八歲就算儘了義務,你已經十九了,再說這些年你上學就花了不少錢....算了算了,如果你要是實在沒錢的話我給你轉六百塊,剩下的你自己再想想辦法...”,她平靜地說了一句“不用了”,然後掛斷電話、拉黑。
意料之外又好像意料之中的事情,她緊緊閉上眼睛,平複一下心裡的怨恨、委屈、不甘,但一滴眼淚還是不受控製的滑下,她連忙用手背擦去,死死咬住嘴唇,不讓眼淚有傾盆落下的機會。
無處可去的她回了學校,她更瘦了,一米六八的身高,隻有八十斤不到的體重。
她想儘可能的對自己好一點,想吃什麼就買什麼,但她已吃不下,疼痛每時每刻都在折磨她。
她把自己身上僅剩的一千多塊錢捐給了福利院,都是身外之物,來的時候帶不來,走的時候也帶不走,就留給有需要的人吧!
彌留之際她恍惚看見身邊圍著很多人,但她清醒過來的時候還是隻有她獨自一個人在潔白陰冷的病房裡等待死亡的降臨,她一點也不害怕,這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她隻後悔沒有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這下要做餓死鬼了。
她緩緩的閉上眼睛,一滴淚水從眼尾飛快的滑落,無聲無息的掉在枕頭上,淚水很快就失了蹤跡,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病床旁邊的心電監護儀變成了一條直線,不斷傳來滴滴、滴滴的報警聲。
好像隻有這聲音證明她曾經來過這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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