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背著阿大走在前麵,其餘的小乞丐們則自發地跟在她的身後,他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隻有那一雙雙滿含擔憂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林知意背上的阿大。
從阿大到十五,一共十五個孩子,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一直以來,他們彼此相依為命,雖然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因此,自然是阿大在哪兒,他們就在哪兒。
他們心裡很清楚,這次去看大夫無非隻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如果大哥能夠幸運地逃過一劫,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去照顧他;如果大哥最後挺不過這一關,他們最終的目的就是替大哥收屍,不讓他曝屍荒野。
就在這時,一旁看熱鬨的人終於回過神過來。他們看著林知意那瘦弱的身軀吃力地背著阿大,心中多少都有些不忍。於是,他們紛紛主動站出來,提出要幫忙。
林知意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覺得背上一輕。她回頭看去,阿大已經被一雙有力的大手從她的背上托了起來,然後穩穩地放在了另一個人的背上。這兩人林知意都認識,尤其是背著阿大的這人,他正是李山根的堂兄——李山峰。之前楊春蘭幫著林知意去鎮上賣涼粉之後,就是他和李山根一起磨的豆子。他也不說話,隻是對著林知意點了點頭,便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突然,前方拐彎處揚起一陣塵土,隱約伴隨著一陣車輪滾滾的聲音和馬兒的嘶鳴聲,還有鞭子揮舞在空中發出的“咻咻”聲。根本無需提醒,眾人下意識就往路邊閃去,將隻能容忍一輛馬車通過的路讓了出來。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眾人忍不住循聲望去。隻見一輛馬車急速駛來,馬車身後揚起一陣陣漫天的塵土。見狀,林知意趕緊用衣袖捂住口鼻,以免塵土進入鼻腔和嘴巴。儘管已經捂住了口鼻,但她仍覺此舉不夠,她打算背過身去,想以此來最大程度地減少吃灰的可能。畢竟,她現在還勉強吃得起飯,還沒淪落到隻能吃土的地步。
然而,林知意才轉了半個身,她的目光不經意間瞥向那輛越來越近的馬車。就這一眼,她驚訝地發現,馬車上那揮舞著馬鞭的人,居然就是此刻她最想見到的那個人。
看見周信,林知意不自覺揚起一抹滿懷驚喜和希冀的笑容。她快速地轉身回來,下意識地朝著馬車駛來的方向邁了兩步。她壓根沒有注意到,這是她第一次對周信露出如此真誠的笑容,再沒有之前的敷衍和客套。
周信駕著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狂奔著,馬蹄踏在地麵不斷揚起一陣又一陣塵土,但周信卻恍若未覺,任由塵土落在他的身上。拐過一個又一個彎,卻始終沒有看見那群熟悉的身影。他心裡不禁愈發急躁,他一會兒責怪山路太過彎曲,恨不得將這條蜿蜒曲折的山路扳成一條筆直的康莊大道;一會兒又埋怨馬兒跑得太慢,巴不得馬兒再長出四條腿,最好能長出一雙翅膀,直接飛過去。
周信手裡的馬鞭迅速飛舞著,在空中帶起一片殘影。實際上,這看似凶狠的鞭子卻並沒有幾鞭真正落在那匹馬兒身上,因為他心裡明白,如果把馬兒打壞了,他就更沒有希望找到那群小乞丐了。他隻不過是想通過揮舞鞭子來稍稍緩解一下內心的焦慮。與此同時,也有給馬兒稍微施加一點壓力的意思,他希望這些鞭聲能讓馬兒跑得更快一些。
終於,在又拐過一個彎後,儘管塵土模糊了視線,但周信還是眼尖地一眼就看到了山路旁那群小乞丐。他的目光急切地在一個個小乞丐的臉上掃過,盼望著能看到那兩個他牽腸掛肚的身影。
一個、兩個、三個……終於,周信總算是看到了那兩個他苦苦尋找了一早上的人。看到他們安然無恙,他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為了不引人注意,他的目光隻是在小乞丐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便迅速移開了。
就在這時,周信才注意到一旁一臉笑容的林知意。難得得到林知意一個真誠又明媚的笑容,他不禁有些看呆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笑容吸引,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
就在周信愣神的時候,馬車仍舊急速前行著。眼看著馬車就要與林知意一行人擦肩而過,周信如夢初醒,他急忙用力拉住韁繩,試圖讓馬車停下來。然而,由於之前馬兒一直在急速狂奔,這突如其來的一拉讓馬兒受到了驚嚇,它猛地高高抬起前蹄,發出一聲嘶鳴。
周信的雙手緊緊地握住韁繩,不敢有絲毫鬆懈。好在馬兒很快冷靜下來,隻見它慢慢地放下前蹄,然後輕輕地打了幾個響鼻,那聲音聽起來竟像是在埋怨周信的不靠譜。
馬車停了下來,周信毫不猶豫地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動作敏捷而利落。林知意還沒來得及張口說話,周信便對她點了點頭,然後徑直朝背著阿大的李山峰走去。隻見他從李山峰的背上接過阿大,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阿大輕輕放在地上,他則是一屁股坐在阿大旁邊,開始專注地給阿大把起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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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周信嚴肅的麵容,林知意的心簡直就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抿著唇,眉頭也不由自主地皺在了一起。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周信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周信把完脈後,並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又輕輕地掀開了阿大的眼皮,仔細觀察了一下。接著,他在阿大身上不同的地方按壓了幾下,又在林知意的告知下,輕輕地將阿大翻了個身,繼續給阿大檢查傷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知意隻覺得等待的每一秒都特彆漫長。終於,周信開了口,他的聲音平靜而沉穩:“沒事,隻是皮外傷,他這是疼得昏過去了。不過,他的肋骨斷了兩根,但好在肋骨沒有挫到內臟,否則,恐怕就算是神仙來了,也難以醫治啊!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段時間要好好將養著。我給他開一副方子,先吃兩副看看效果吧。”
林知意聽到周信說“沒事”的時候,她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如釋重負般長長舒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舒完,周信緊接著說出的“斷了兩根肋骨”就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心上,讓她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兒。
再然後又聽見周信說“肋骨沒有挫傷內臟”,林知意的心情在這短短的幾句話裡經曆了大起大落,她終於忍不住,狠狠地給了周信一個大白眼。
周信自然注意到了林知意的這個白眼,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了一下,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刻意壓了下去。再加上他下巴上那略顯濃密的胡子,他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幾乎沒有人能察覺得出來。
周信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他不僅成功找到了小主子,還親眼確認了那個小乞丐頭子沒有大礙,這讓他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得到了片刻的鬆弛。
還有林知意的這個笑容和白眼,對於周信來說更是意義非凡。他知道,這是一個好的開始,經過今天這事,林知意長久以來對他的防備終於鬆動了一些。
其實一開始,周信僅僅隻是覺得林知意有些特彆而已。直到他親眼目睹林知意用那種奇特而怪異的動作救了縣令公子。經此一事,他覺得林知意是個心地善良又有本事的人,他才存了利用林知意的心思。他的確是有意讓林知意與這群小乞丐接觸的,他期望林知意在親眼目睹這些小乞丐的艱難處境後,能夠心生憐憫。不管是一時衝動也好,還是深思熟慮也罷,他都希望林知意能夠將這些小乞丐帶出縣城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事與願違的是,林知意的確對這些小乞丐心生憐憫,卻並沒有像周信期待的那樣,將他們帶回家去藏起來。這一結果讓周信意識到,或許是自己操之過急了。林知意雖然有一顆善良的心,但她同時也是一個頭腦清醒又冷靜理智的人,並不會被一時的善心所蒙蔽。
麵對林知意的這份清醒和理智,周信愈發堅信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於是,周信決定兵分兩路,雙管齊下。一方麵,他已經讓林知意知道有了這些小乞丐的存在,隻要日後經常讓林知意親眼見識到要如何努力才能艱難的生存下去,不愁林知意不心軟;另一方麵,他決定親自出馬,不停地在林知意麵前刷存在感,讓她逐漸熟悉並記住自己。
於是,知道林知意喜歡銀子,周信便天天借著買涼粉的借口給林知意送銀子。為了不讓林知意起疑心,他每次給的銀子都不會太多。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隻要能和林知意成為朋友,他就能拜托林知意照顧他們了。
然而,讓周信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這看似聰明的舉動,卻完全適得其反。林知意並沒有因為他多給的銀錢而和他成為朋友,反而對他的戒心越來越重。周信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其實原因很簡單,林知意深知“天上不會掉餡餅,隻會掉陷阱”這個道理。
周信一直以為是時機未到,需要耐心等待,甚至已經做好了花費一年半載的時間來實現自己目標的心理準備。豈料,這還不到一個月,林知意就再也不會來縣城賣涼粉了。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周信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但他深知時間緊迫,不能有絲毫耽擱,於是當機立斷之下,他決定重新開始尋找合適的人選。畢竟,如今的局勢對他來說愈發嚴峻,三皇子的勢力如日中天,就連原本一直保持中立的吳縣令,也在獨子的誘惑之下,最終選擇了投靠他。
更讓周信憂心忡忡的是,隨著小主子一天天長大,他的麵容竟然與殿下小時候的模樣越來越像,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儘管吳縣令可能一時難以察覺,但周信卻始終心存顧慮,生怕哪一天會有見過太子殿下小時候的人突然出現,從而識破這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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