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知青院時，韓安禾聽見身後傳來蘇蓉咬牙切齒的聲音：“裝模作樣...”她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上揚，隨即又迅速收斂，腳步故意放得更加虛浮了幾分，右手還若有似無地扶了下門框，將一個“病弱但堅強”的形象演繹得淋漓儘致。
晨風裹挾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拂過田野，金黃的麥浪在朝陽下翻滾。
黑蛋背著竹編背簍走在前麵，時不時回頭張望，確認韓安禾跟上了。
少年黝黑的臉上寫滿淳樸的擔憂，額頭上還掛著細密的汗珠：“韓姐姐，你走慢點，不著急。”他特意放慢腳步，粗糙的布鞋在田埂上踩出淺淺的腳印。
韓安禾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像羽毛般輕柔。
她抬手將一縷被風吹亂的發絲彆到耳後，晨光為她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
黑蛋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黑紅的臉頰上浮現出羞澀的神情：“韓姐姐，謝謝你之前救了我。”他說話時不敢直視韓安禾的眼睛，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韓安禾微微怔住，她微微俯身，與黑蛋平視溫柔地問道：“黑蛋，能跟我說說，你上次為什麼會落水嗎？”
黑蛋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憤懣。他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石子“咕嚕嚕”滾進田溝裡：“都怪二狗那小子！”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當時他搶小花的油渣，我上去幫忙，結果被他一推——”黑蛋做了個誇張的踉蹌動作，“正好踩到石子上，‘撲通’就摔進河裡了。”
韓安禾聽到這話，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不過韓姐姐你放心，”黑蛋突然又揚起笑臉，露出兩顆小虎牙，“我奶已經去找過二狗家了，賠了我們20個雞蛋呢！”他得意地比劃著，“二狗他爺心疼地把二狗狠狠地揍了一頓，我躲在窗根底下都聽見了！”
韓安禾眼中閃過一絲深思：“這二狗是誰家的孩子？”
黑蛋一邊引著她往小山坡上走，一邊解釋道：“咱們勝利大隊以前叫段家屯，後麵改革改成了勝利大隊。村裡大部分都是段家族的人，隻有小部分是外姓人。”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二狗的爺爺是咱們大隊的書記，姓李。”
腳下的泥土漸漸變得鬆軟，野草也茂密起來。
黑蛋熟練地撥開一叢叢狗尾巴草，時不時回頭提醒韓安禾注意腳下的坑窪。
遠處傳來布穀鳥的啼鳴，悠長地在田野間回蕩。
“韓姐姐，你看！”黑蛋突然興奮地指向小山坡，“前麵就是我平常打豬草的地方。”
韓安禾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向陽的小山坡上已經有兩三個孩子在忙碌。
他們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像幾隻靈巧的小山羊，在草叢間穿梭。
見到黑蛋，孩子們立刻丟下手裡的活計飛奔過來，帶起一陣草屑飛揚。
“黑蛋哥！”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喊著，卻在看到韓安禾時突然噤聲，拘謹地站在原地搓著衣角，沾滿草汁的小手在衣服上留下道道綠痕。
黑蛋挺起胸膛，像個小大人似的介紹道：“這位就是韓姐姐，我之前給你們說過的。”
幾個孩子麵麵相覷，最終相繼怯生生地喊道：“韓姐姐好。”聲音細若蚊呐，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甚至害羞地躲到了同伴身後。
韓安禾眉眼彎彎地蹲下身，從口袋裡掏出四顆水果糖。陽光透過糖紙，在她掌心投下彩色的光影。“你們好呀，”她聲音溫柔得像山澗的溪水，“姐姐請你們吃糖。”
孩子們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卻都不敢上前，齊刷刷地望向黑蛋，像是在等待指令。
那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些漂亮的糖紙。
韓安禾見狀輕笑出聲，她把糖遞給黑蛋：“黑蛋，你把糖分一下。”
黑蛋卻搖搖頭，黝黑的小臉上寫滿認真：“韓姐姐，我們不要。”他說得堅決，喉結卻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其他孩子也跟著擺手，隻是眼睛像是黏在了糖果上，怎麼都挪不開。
韓安禾知道，這些村裡的孩子平時難得吃上一回糖。
她不由分說地將糖塞進黑蛋手裡，又輕輕揉了揉他刺蝟般的短發：“姐姐想跟你們交朋友呢。”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黑蛋難道不想帶著小夥伴跟姐姐做朋友嗎？”
黑蛋被她摸著頭，曬得黝黑的臉蛋竟然泛起一層紅暈。
陽光灑在她溫柔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
黑蛋仰頭看著她，突然覺得這個城裡來的姐姐比畫報上的仙女還要好看。
他曬得黝黑的臉蛋泛起紅暈，結結巴巴地說：“韓姐姐，我們不白收你的糖...”
黑蛋挺直腰板，像個小將軍般發號施令：“今天的豬草我們替韓姐姐打了！她身子弱，得在旁邊休息。”
說著，他麻利地將糖果分給小夥伴們。孩子們歡呼著接過糖果，小心翼翼地剝開糖紙，有的甚至舍不得一口吃掉，隻用舌尖一點點舔著。
黑蛋把最大的一顆橘子味硬糖塞給那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小花，給你。”小姑娘怯生生地接過，小臉笑得格外可愛。
韓安禾看著黑蛋小大人的模樣，不禁莞爾。她走到黑蛋身邊，輕輕拉住他的衣角：“你教姐姐怎麼認豬草好不好？”她指了指地上各種雜草，“姐姐分不清哪些是豬草呢。”
黑蛋驚訝地睜大眼睛：“韓姐姐連豬草都不認識？”隨即又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緊補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韓安禾並不介意，反而笑得更加溫柔：“所以需要黑蛋老師教教我呀。”
陽光灑在山坡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黑蛋紅著臉，開始認真地講解起來，而韓安禾則專注地聽著，時不時點頭。
遠處，其他孩子們一邊割豬草，一邊偷偷往這邊張望，時不時交頭接耳幾句，發出咯咯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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