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香、酸菜香、血腸特有的香氣混合著蒸騰的熱氣,籠罩了整個勝利大隊。
人們或蹲或站,或擠在桌邊,吃得滿頭大汗,暢快淋漓。
肥而不膩的白肉蘸著蒜醬,酸菜解膩開胃,血腸嫩滑香濃,粉條吸飽了湯汁,吃得人渾身暖透,嘴角流油。
韓安禾端著分到的那個粗瓷大海碗,正要和弟弟、好友們找個地方坐下,姚春花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了,壓得低低的,帶著一股親昵的熱乎氣兒:
“安禾丫頭,過來,你這碗沒盛好,湯少了點,嬸兒再給你添點熱乎的!”
韓安禾還沒反應過來,姚春花就已經不由分說地拿過她的碗,轉身就回到了那口翻滾著肉浪的大鍋旁。
隻見姚春花那粗壯有力的胳膊穩穩握著大鐵勺,手腕巧妙地在鍋裡一沉、一攪、一撈,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
周圍人聲鼎沸,大家都在埋頭苦乾或者焦急等待,幾乎沒人注意到這個小角落。
隻有那口大鍋蒸騰起的濃鬱白氣,短暫地遮蔽了她們兩人。
眨眼功夫,姚春花就把碗塞回了韓安禾手裡,還順勢輕輕推了她一把,朝她擠了擠眼,聲音更低了:“快去吃,趁熱!看你這小身板,下鄉遭罪了,得多補補!”
韓安禾下意識地低頭一看,心臟猛地跳快了幾下。
這哪裡隻是“添了點湯”?
碗裡幾乎是堆尖的!原本上麵可能隻有兩三片肉,現在卻密密麻麻鋪滿了肥瘦相間、顫巍巍的大五花肉片,油光鋥亮,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酸菜和粉條沉在下麵,但明顯分量也更足了。更顯眼的是,碗邊赫然躺著兩大段深色油潤、切成厚片的血腸!
這東西可是緊俏貨,一般每人碗裡能有一兩片就不錯了。
這絕對是姚春花利用“職權”給她狠狠開了小灶!
一股暖流瞬間湧上韓安禾的心頭,鼻子甚至有點發酸。
在這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這一點額外的肉食,代表的是一份沉甸甸的、不善言辭卻切實無比的關懷。
她抬起頭,看向又忙著去給其他人分菜的姚春花那寬厚的背影,張了張嘴,感激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覺得說什麼都顯得輕飄。
最終,她隻是朝著那背影,無聲地、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護著手裡這碗“重磅”殺豬菜,快步走向弟弟和朋友們。
楊雨寒眼尖,一看她的碗就低呼一聲:“哇!安禾!你這碗姚嬸兒給你盛的?”語氣裡滿是驚訝和羨慕。
韓安禾趕緊把碗往懷裡藏了藏,臉上有點發熱,小聲說:“嗯,姚嬸兒說我碗裡湯少了。”
韓安珩看了一眼姐姐那異常豐盛的碗,他沒說什麼,隻是默默地把自己的碗往姐姐那邊推了推,示意她快吃。
韓安禾心裡暖得一塌糊塗。她夾起一片厚實的五花肉,肥肉部分幾乎透明,顫巍巍地散發著極致誘人的香氣。
她吹了吹氣,小心地咬下去——油脂的豐腴、瘦肉的香韌、酸菜湯汁的浸潤瞬間在口腔裡爆開,美味得讓人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她又夾起一段血腸,嫩滑彈牙,帶著獨特的香氣,比想象中還要好吃一百倍。
這一次,她吃得格外慢,也格外珍惜。
這碗“加料”的殺豬菜,成了這個冬日裡,刻在她記憶中最溫暖的一道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