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考試的知青代表們則擔心勞動評議環節的主觀性，而一些本地乾部又覺得文化考試比例是不是太高了。
但段定國這次態度堅決。
他敲著桌子，聲音沉穩有力：
“前年的單一考試，好是好，但確實沒完全考慮到勞動和思想表現。可如果完全搞推薦，又容易產生爭議，難以服眾。現在這個綜合考評的辦法，取長補短，方方麵麵都照顧到了！這才是真正的公平、公正、公開！咱們當乾部的，辦事就要經得起群眾的檢驗！”
他環視眾人，語氣不容置疑：“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影響生產，影響團結！我看這個辦法就很好！咱們舉手表決，同意的舉手！”
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和段定國的強力推動，最終，大多數乾部考慮到這個方案確實能最大程度地平衡各方利益，減少後續矛盾，都陸續舉起了手。
李建黨見大勢已去，也陰沉著臉，勉強表示了同意。
方案既定，段定國雷厲風行。
當天下午，他就讓會計王有福用大紅紙寫了好幾張公告，貼在了大隊部門口、知青院外牆以及村裡幾個熱鬨的岔路口。
緊接著，掛在老槐樹上的那隻大鐵鐘被“當當當”地敲響了，急促而洪亮的鐘聲傳遍了整個前進大隊。
社員們和知青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從田間地頭、各家各戶湧向打穀場，不知道大隊長突然召集所有人要宣布什麼大事。
打穀場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人，議論紛紛，猜測著是不是名額的事情有了結果。
段定國站在一個臨時搬來的方桌上，手裡拿著一個鐵皮喇叭，目光掃過底下神色各異的眾人，清了清嗓子，洪亮的聲音通過喇叭傳遍了整個場地：
“安靜一下！現在，宣布一個重要的決定！”
喧鬨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關於今年工農兵大學名額的推薦人選問題，經過大隊乾部班子充分討論，並請示公社同意，決定采用綜合考評，擇優推薦的辦法！”
他接著用最直白易懂的語言，將綜合考評的方案詳細地公布了出來。
他重點強調了方案的公平性、全麵性和民主性：“……咱們不搞一言堂，也絕不偏袒任何一方！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通通遛一遍！文化水平、勞動表現、思想覺悟、群眾基礎，咱們全麵衡量！最後按總得分說話，誰分高，大隊就推薦誰！保證公開、公平、公正！”
這個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在打穀場上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知青們麵麵相覷，雖然和他們堅持的純考試有出入，但文化考試占了很大比重，而且勞動評議和公開陳述他們也未必就怕，總比暗箱操作強得多，大部分人都露出了思索和接受的表情。
原本擔心推薦製對自己不利的社員們，一聽文化考試隻占一部分，心裡也踏實了不少，覺得自家孩子或者看好的後生有了機會。
雖然也有人心裡打著小算盤，暗自衡量著自己或自己支持的人在哪個環節更有優勢，但總體上，這個相對複雜卻看似公平的方案，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持續了好幾天的緊張對峙氣氛，終於得到了緩解。
李丁香在人群裡緊緊攥著沈延敬的手，低聲道：“延敬，這辦法對你有利！你肯定能行！”
沈延敬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快速評估著自己在各個環節的優劣勢，眼神閃爍，知道真正的較量，現在才正式開始。
段定國看著台下雖然議論紛紛但並未出現激烈反對的場麵，心裡暗暗鬆了口氣，知道這步棋，算是走對了。
他大手一揮：“具體細則，大隊很快就會張榜公布！符合條件的同誌，都可以報名參加！散會！”
段定國看著底下雖然議論紛紛但不再像前幾天那樣充滿火藥味的人群，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對提出這個主意的韓安禾更是高看了一眼。
綜合考評的方案像一塊巨石投入湖中，在前進大隊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有人摩拳擦掌，有人暗自擔憂，也有人，如沈延敬和李建黨，則在最初的驚愕過後，迅速開始了新一輪的盤算。
當晚，在李建黨家翁婿二人對坐，氣氛凝重。
“這個段定國，倒是會和稀泥！”李建黨冷哼一聲，語氣帶著不滿，但眼神裡更多的是一種審慎的算計，“弄出這麼個四不像的法子，不過倒也不是全無操作空間。”
沈延敬為老丈人斟上茶水，臉上早已沒了白日的溫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精明的冷靜：“爸，事已至此，我們隻能在這個框架下想辦法。這個方案，對我們而言，利弊都有。”
他細細分析道：
“文化考試，我有九成把握。這部分是硬指標，我們動不了手腳，隻能靠我自己。”
“公開陳述，無非是表決心、談理想，隻要準備充分，問題不大。關鍵是這個勞動表現和思想評議……”沈延敬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麵，
“這部分占了百分之三十，彈性很大。評議小組由生產隊長、社員代表和知青代表組成這裡麵的門道，就多了。”
李建黨眯起眼睛，接話道：“生產隊長裡，有三四個是跟我走得近的。社員代表…哼，到時候人選怎麼定，還不是我們說了算？至於知青代表……”
他看向沈延敬，“董江那幾個肯定是沒戲，但知青點也不是鐵板一塊，總能找到一兩個能‘通融’的。”
這就是權力的遊戲規則，李建黨浸淫其中多年，深知如何利用規則為自己謀利。
他不能明目張膽地破壞綜合考評這個大框架，但卻可以在細則和人選上，最大限度地傾斜資源。
“還有，”李建黨壓低了聲音，
“民主評議打分的時候，場麵亂哄哄的，誰打高分誰打低分，誰記得清？到時候讓你媽多找幾個信得過的本家嬸子、嫂子，混在人群裡，該舉手時就舉手，該叫好時就叫好！把聲勢給你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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