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公路像一條灰白色的死蛇，蜿蜒在荒蕪的田野之間。廢棄的車輛零星散落，有些車門大開，如同被掏空了內臟的骨架，無聲訴說著災難降臨時的倉皇。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腐臭和塵埃的味道，即使關緊車窗，也無法完全隔絕。
蘇冉駕駛著一輛勉強能用的越野車，副駕駛上坐著林默。後座堆放著他們僅剩的物資和一些從之前據點帶出來的有用工具。
車內的氣氛有些沉悶。自從離開那個短暫的“家”，踏上這條不知通往何處的逃亡之路，林默就比平時更加沉默。他大部分時間都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飛逝的廢墟景象，黑曜石般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外麵那個崩塌的世界與他毫無關係。
隻有偶爾遇到零散遊蕩的喪屍時，他才會微微繃緊身體，像一頭蓄勢待發的幼豹，隨時準備清除威脅。但即便是戰鬥，他也越來越熟練，越來越……冷靜得近乎殘忍。當然，是在蘇冉不斷強調的“底線”範圍內——儘量快速致命，避免不必要的折磨和過度血腥。
蘇冉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後座，王奶奶蜷在角落裡睡著了，臉上還帶著未褪的驚恐。她心裡歎了口氣，目光轉回前方布滿裂痕的擋風玻璃。
就在這時，那個冰冷的、隻有她能看見的界麵再次突兀地跳了出來。
【係統任務發布：清理前方約500米處道路中央的廢棄車輛障礙，確保道路基本通暢，方便後續可能存在的幸存者通行。任務獎勵：生存點數+5，體力輕微恢複。】
蘇冉嘴角抽了抽。又來了。在這種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要想著“方便後來者”？這係統真是把她往“末世活雷鋒”的路上逼啊。
她打了方向盤，緩緩將車停在路邊安全區域。前方的路被兩三輛撞在一起的轎車堵死了，想要過去，必須把它們挪開。
“小默，”蘇冉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我們得把這些車挪一挪。”
林默沒問為什麼，隻是順從地解開安全帶，下了車。他走到那堆廢鐵前，打量了一下。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或許是個大工程，但對於力量早已超出常理範疇的林默而言，並不算太難。
他沒有動用那些越來越顯現的、帶著不祥氣息的黑暗力量，隻是憑借純粹的肉體力量，抓住一輛車的底盤，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硬生生地將它拖拽開來，清出了一條勉強可供車輛通行的縫隙。動作乾脆利落，甚至帶著一種暴力美學。
蘇冉在一旁警戒著四周，心裡卻忍不住吐槽：這畫風，要是拍下來，配上“學習雷鋒好榜樣”的，絕對是末世第一魔幻現實主義的景象。
就在林默清理最後一輛小車時，他動作頓了頓，然後繼續完成。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鐘，道路恢複了通暢。
【任務完成。獎勵已發放。】
一股微弱的暖流劃過蘇冉四肢，驅散了些許疲憊。但她還沒來得及感受這點“獎勵”，就聽到林默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卻像一顆小石子，投入了她本就不平靜的心湖。
“為什麼？”
蘇冉一愣，轉頭看向他。林默已經走了回來，站在車邊，黑沉沉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她，裡麵是純粹的困惑，像是不理解一道最簡單的數學題。
“什麼為什麼？”蘇冉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些事。”林默的目光掃過剛剛被清理出來的道路，又看向蘇冉，“清理路障，分享食物，幫助那些人……沒有好處。浪費體力，增加風險。”
他的邏輯簡單、直接，如同他戰鬥的方式一樣，直指核心。在弱肉強食、資源匱乏的末世，他提出的這個問題，才是常態。像蘇冉這樣，被一個奇葩係統逼著，或者說，後來也摻雜了一絲自願地，去做這些“好事”，才是異類。
蘇冉張了張嘴，想用“係統任務”來搪塞，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經過這麼多天的相依為命，她無法再純粹地把林默當成一個需要刷好感度的npc。她看著他依舊帶著孩童輪廓卻早已染上世故與冷漠的臉，心裡泛起一絲複雜的酸軟。
她走到他麵前，拍了拍他肩膀上沾到的灰塵。少年的身體微微僵了一下，但沒有躲開。
“小默，”蘇冉看著他的眼睛，努力組織著語言，試圖將那個連她自己有時候都覺得可笑的理念傳遞給他，“也許……確實沒有什麼立即可見的好處。甚至會像你說的，浪費體力，增加風險。”
她頓了頓，目光投向遠方灰蒙蒙的天際線，那裡曾經是繁華的都市，如今隻剩斷壁殘垣。
“但是，如果所有人都隻想著自己，搶奪、殺戮，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那這個世界，和地獄還有什麼分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堅定，“我們做這些，或許改變不了太多，但至少能讓這條逃亡的路，看起來不那麼絕望一點點。能讓後來的人，稍微好走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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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這個世界……不那麼糟糕一點？”林默重複著她的話，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理解這種抽象的概念。這比他學會任何一個戰鬥技巧，背誦任何一條行為規範都要困難得多。因為這觸及的是他天生缺失或者後天被磨滅的東西——共情，以及超越生存本能之外的、對“意義”的追求。
蘇冉看著他困惑的樣子，心裡歎了口氣。她知道，對於從小在實驗室那種環境下長大、骨子裡刻著弱肉強食法則的林默來說，理解這個太難了。這不是一次對話就能解決的。
她笑了笑，帶著點無奈和自嘲，揉了揉他的頭發：“嗯，就是這麼個傻念頭吧。走吧，天快黑了，我們得找個地方過夜。”
她轉身準備上車，沒有看到身後少年眼中一閃而過的、極其細微的波動。林默看著她略顯單薄卻始終挺直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條被清理出來的、通往未知遠方的道路，沉默地跟了上去。
為什麼？他還是不太明白。
但如果是她堅持要做的，那他……跟著做就是了。
就像她教他背誦那些繞口的規範，就像她讓他幫助那些弱小的幸存者。最初是迫於係統和生存的壓力，後來，似乎漸漸變成了一種……習慣？
一種有她在身邊時，才會存在的，奇怪的習慣。
越野車再次發動，引擎聲在寂靜的荒野中傳出很遠。車後，是被清理通暢的道路，以及一個開始對“為什麼”產生思考的、未來的救世主，或者君王。
而蘇冉不知道的是，她這句近乎理想主義的回答，就像一顆小小的種子，落在了林默那片荒蕪的心田上。雖然此刻毫無動靜，但誰又能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它會不會破土而出，長成支撐起整個世界的參天大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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