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危機的解決,如同給整個農場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人們對蘇冉的敬畏與依賴更深,對未來的信心也似乎隨著那清澈的井水一起,上漲了幾分。秩序在鞏固,日常在延續,連空氣中都仿佛彌漫著一種虛假的、脆弱的安寧。
然而,這種安寧並未持續太久。
幾天後的傍晚,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淒豔的橘紅。外出巡邏的林默比平時回來得稍晚一些,他身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雖然已經刻意清理過,但那種經由殺戮淬煉出的冰冷煞意,卻難以完全掩蓋。
他徑直走到水井邊,沉默地打水,清洗著臉龐和手臂。動作一如既往的精準、高效,沒有任何多餘。
蘇冉正在不遠處和王奶奶一起整理晾曬的野菜,看到他回來,心裡鬆了口氣,但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周身比平日更低沉的氣場。她對王奶奶低聲說了句什麼,便放下手中的活計,走了過去。
“小默,回來了?沒事吧?”她輕聲問道,帶著關切。
林默清洗的動作頓了頓,水珠順著他輪廓初顯的下頜線滑落。他沒有抬頭,目光落在蕩漾的水麵上,聲音平靜無波,卻拋出了一個重若千鈞的問題:
“蘇姐姐,他們不會改的。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蘇冉的心猛地一沉。她當然知道“他們”指的是前幾天被趕跑的那些惡霸。林默的邏輯核心是效率和結果導向,他看到了自己“以德服人”的成果——趕跑了威脅,但也清晰地認知到,那種基於恐懼的“悔改”是虛假的、不可持續的。在他的世界觀裡,無法理解這種“無效”且“浪費精力”的行為。
為什麼不在當時就徹底清除隱患?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地“教育”?這與他被蘇冉約束著的、傾向於徹底毀滅威脅的本能產生了劇烈的衝突。
蘇冉沉默了幾秒。井邊偶爾有其他幸存者經過,好奇地看過來一眼,又匆匆低頭走開,不敢打擾。
她走到林默身邊,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拿起旁邊乾淨的布巾,遞給他。“擦擦吧。”
林默接過布巾,動作有些遲緩,似乎在等待一個答案。
蘇冉看著天邊那抹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殘陽,整理著思緒。她知道,不能再用簡單的大道理敷衍他,必須給出一個能讓他理解,至少是願意去接受的解釋。
“我知道,他們很可能不會真的改過自新。”蘇冉的聲音很輕,卻像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林默心中漾開漣漪,“也許他們離開這裡後,轉頭就會去搶劫另一夥比他們更弱小的幸存者。”
林默抬起頭,黑眸中帶著清晰的困惑看向她。既然知道,為什麼?
“但是小默,”蘇冉轉過頭,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堅定,“我們那樣做,主要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改變他們。”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那樣做,是為了告訴我們自己,無論這個世界變成了什麼樣子,有些底線,我們不能越過。有些事,我們知道是對的,就應該去做。”
“不是為了彆人怎麼看,甚至不是為了他們會不會改。隻是為了——當我們自己回想起來的時候,能夠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林默低聲重複著這個詞。這個詞對他而言,依舊抽象。它不像“生存”那樣具有緊迫性,不像“力量”那樣具體可感,更不像“保護蘇冉”那樣是他絕對的行動準則。它虛無縹緲,難以捉摸。
蘇冉看著他眼中清晰的迷茫,知道這需要時間。她放緩了語氣,試圖用更貼近他理解的方式解釋:“就像我們定下的規矩,勞動換食物,禁止內鬥。這樣做,可能會讓一些想不勞而獲的人不舒服,甚至離開。但我們依然要堅持,因為隻有這樣,願意留下的人才能安心生活,我們這個‘家’才能維持下去,才能變得更好。我們堅持的,是我們自己認為對的‘道理’。”
“對惡霸‘以德服人’,也是這個道理的一部分。它是在告訴所有人,包括我們自己,我們和那些隻知道掠奪和殺戮的人,不一樣。”她指了指井然有序的農場,指了指那些雖然疲憊卻眼神不再完全麻木的幸存者,“我們想建立的,是這樣的地方。而這,需要我們從每一件小事做起,守住我們心裡的‘線’。”
林默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他看到有人在修補柵欄,有人在菜地裡澆水,王奶奶正笑著給一個孩子擦臉……這些畫麵,是蘇姐姐喜歡的,是蘇姐姐想要守護的“好”。
他似乎……明白了一點點。
堅守某種“道理”,能讓蘇姐姐想要的世界出現,能讓蘇姐姐感到安心和高興。那麼,這件事就具備了價值。
他眼中的困惑並未完全消散,但那尖銳的質疑,慢慢沉澱了下去。他低下頭,看著自己乾淨的手,喃喃道:“嗯。問心無愧。”
他記住了這個詞。因為這是蘇姐姐重視的。
蘇冉看著他似懂非懂卻願意接受的樣子,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自己的話能在他心裡留下多深的烙印,不知道在未來麵對更殘酷的抉擇時,他是否還能記得“問心無愧”這四個字。
但至少,這是一個開始。在他純粹如白紙或者說,被染黑後又被迫塗抹上其他顏色)的世界裡,她正在艱難地,一筆一劃地,刻下屬於“人”的複雜印記。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好了,去吃飯吧。王奶奶今天做了菜粥,用了我們新種的野菜。”
林默點了點頭,將布巾放好,默默跟在了蘇冉身後。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暮色四合。農場亮起了零星的火光與燈光,在這片黑暗中,倔強地閃爍著微光。
蘇冉知道,“他們不會改”這個現實,林默看得比她更透徹。未來的路注定布滿荊棘,但她希望,當不得不揮舞利刃時,他們至少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何而戰,底線又在何方。
而這條底線,或許就是區分“救世主”與“骸骨君王”的,最微妙也最關鍵的那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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