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揭示的宏大而殘酷的真相,如同無形的枷鎖,沉沉地壓在了蘇冉的心頭。她掩飾得很好,日常依舊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基地事務,督促防禦,關心著每個人的生活,夜晚也依舊會去給林默讀那些帶著光明與希望的故事。
但有些東西,終究是不一樣了。她的眼神深處,多了一抹揮之不去的沉重,偶爾在與林默獨處時,會流露出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混雜著心疼、決絕,以及一絲仿佛在凝視深淵邊緣的凜然。
林默感受到了。
他對情緒的感知或許依舊遲鈍,但對蘇冉的變化,卻有著野獸般的直覺。他能感覺到,蘇姐姐身上那種一直支撐著他們的、如同暖陽般堅定的力量,似乎正被某種看不見的陰影侵蝕著。
是因為希望堡嗎?還是因為……他?
他體內的力量在日漸馴服,與那株窗台上的幼苗一樣,在蘇冉日複一日的“澆灌”下,似乎也悄然發生著某種變化,不再僅僅是冰冷與暴戾,多了一絲難以捕捉的、內斂的生機。但與之相對的,某些被深埋的、屬於實驗室時期的碎片,也隨著力量的活躍而偶爾躁動,讓他夜晚的夢境不再平靜。
那些關於“終焉”、“毀滅”、“容器”的低語,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意識的縫隙中盤旋。
這天傍晚,殘陽如血,將天空染成一片悲壯的橘紅。林默結束了下午的訓練,沒有立刻回到隔間,而是走到了基地後方那片可以眺望荒野的高地上。蘇冉處理完手頭的事情,習慣性地去找他,也在高地上找到了那個孤獨佇立的背影。
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望著遠方那片被夕陽浸染、仿佛無邊無際的廢墟和焦土。風吹起他額前略顯淩亂的黑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緊抿的唇線。他的側影在血色夕陽下拉得很長,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重的孤寂感。
蘇冉走到他身邊,沒有說話,隻是陪他一起看著這片滿目瘡痍的世界。
沉默了許久,久到夕陽又下沉了幾分,天邊的血色愈發濃重。
林默忽然開口了,聲音很輕,幾乎要被風吹散,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蘇冉的心上。
“蘇姐姐,”他沒有回頭,依舊望著遠方,聲音裡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迷茫與痛苦,“如果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他頓了頓,仿佛每一個字都耗費了極大的力氣,才繼續問道:
“……那麼,我的選擇,還有意義嗎?”
蘇冉的呼吸驟然停滯,渾身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凍結。
他知道了?
他感知到了什麼?
是那些夢魘的低語?還是他本能地觸及了自己那被詛咒的起源?
這個問題,遠比任何關於力量、關於戰鬥的疑問都要致命。它直指存在本身的價值,動搖的是一個人立足於世的根本!
蘇冉猛地轉頭,看向林默。他依舊沒有看她,但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黑眸深處,此刻正翻湧著驚濤駭浪——是自我懷疑,是存在主義的困惑,是對那被賦予的、黑暗宿命的恐懼與掙紮!
他不再僅僅是那個需要被引導力量、學習規則的孩子。他開始思考“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存在的意義”這些終極的哲學命題。而他所找到的關於自身起源的答案,卻是如此令人絕望。
蘇冉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她看到過他被力量反噬的痛苦,看到過他失控後的自我封閉,卻從未像此刻這樣,清晰地感受到他靈魂深處正在經曆的、源於存在本身的酷刑。
她想起係統展示的那兩條激烈爭奪的命運線,想起“終焉之子”那個充滿不祥意味的稱呼。
她必須回答他。
必須給他一個答案。
一個能夠對抗那冰冷宿命的答案。
她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伸出手,輕輕地、卻堅定地握住了他垂在身側、微微顫抖的、冰涼的手。
她的掌心溫暖,帶著生活的粗糙,卻有一種撫平一切不安的力量。
林默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沒有掙脫。
蘇冉握緊了他的手,目光也投向那片被血色夕陽籠罩的廢墟,她的聲音不高,卻如同穿透迷霧的晨鐘,清晰而堅定地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她全部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