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透過銷售部巨大的玻璃窗,為整齊的工位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的光暈。
同事們早已下班,辦公室裡隻剩下陳鋒一人,空氣中還殘留著白日裡電話鈴聲、鍵盤敲擊聲和業務員們激烈討論混雜在一起的餘韻,此刻卻隻剩下一種近乎凝滯的安靜。
陳鋒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麵前攤開著賈陽明剛剛交給他的那個沉甸甸的檔案盒,裡麵是關於紅木家具海外業務的所有資料。
他沒有立刻去翻閱,隻是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逐漸被暮色浸染的城市天際線,眉頭緊鎖,心中思緒翻湧。
賈陽明此舉,時機拿捏得太過精準,精準得令人不安。
複古家具廠的紅木原料剛剛告罄,生產線被迫停工,這個燙手山芋就“恰到好處”地、正式地落到了他的手裡。
這絕不是什麼委以重任,更像是一個早已設計好的圈套,就等著他在這個關鍵時刻一腳踏進去。
陳鋒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細微的“噠噠”聲,在寂靜的辦公室裡格外清晰。
他仿佛能看到賈陽明那藏在金絲眼鏡後、帶著一絲算計和冷意的笑容。
如果董如故無法如期交貨,無論是支付巨額違約金,還是被迫降價止損,作為此項業務的具體負責人,他陳鋒都難辭其咎。
到時候,剛剛起步的銷售生涯很可能就此夭折,甚至可能被追究責任。好一招“明升暗降”,殺人於無形!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煩躁解決不了問題,當務之急是弄清楚廢棄工房裡的秘密,以及董如故到底在隱瞞什麼。
他回想起一周前潛入那間工房的情景——
那間工房位於廠區最偏僻的角落,紅磚外牆爬滿了斑駁的苔蘚,幾扇窗戶的玻璃破損嚴重,用木板隨意地釘著,透著一股破敗荒涼的氣息。
與周圍其他車間機器轟鳴、人影攢動的景象相比,這裡死寂得如同墳墓。
然而,門上的那把嶄新的大鐵鎖,卻又鮮明地標示著,這裡並非無人問津。
他用曲彆針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那把看似牢固的鎖,推開門,一股混合著木頭、油漆和某種奇特化學試劑的沉悶氣味撲麵而來。
工房內部空間很大,但大部分區域都籠罩在昏暗之中,隻有幾縷光線從破損的窗戶縫隙擠進來,照亮了空氣中懸浮的、細小的塵埃。
靠近門口的區域堆放著一些普通的原木,再往裡,則是兩堆用厚重苫布蓋得嚴嚴實實的物件,從輪廓看,像是加工好的木材。
最讓他感到違和的,是地麵的潔淨程度。
與普通木器廠車間滿地木屑、碎料的情況截然不同,工房中央那片區域的水泥地麵幾乎可以用一塵不染來形容,顯然是被人精心打掃過。
這太不正常了!木工操作,怎麼可能不產生木屑?除非……他們處理的,根本不是需要大量切割、打磨的粗坯木料?
他走到那幾個嶄新的鐵皮桶前,蹲下身仔細查看。
那是幾個空的顏料桶和強力木工膠桶,標簽上印著一些他看不太懂的化學成份。
家具廠使用油漆和膠水很正常,但這些桶太新了,而且擺放的位置,與整個工房的破舊格格不入。
他掀開苫布的一角,下麵確實是加工好的木材,紋理、顏色都與他在其他車間看到的紅木部件相似,用手觸摸,質感也並無二致。
他一連檢查了好幾處,都沒有發現明顯的破綻。
“難道是我多心了?”當時他心裡就冒出了這個疑問,“如果隻是普通的備料或者特殊訂單,何必如此鬼鬼祟祟?那些工人去了哪裡?做好的家具又運到了何處?”
帶著滿腹疑團,他悄然退出了工房,重新鎖好了門。
此刻,將這些細節串聯起來,陳鋒越發覺得那間廢棄工房像是一個巨大的謎團,而董如故,就是那個守在謎團入口的、心懷鬼胎的看守。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林晚的電話。響了幾聲後,電話被接起,傳來林晚略顯疲憊但依舊清亮的聲音:“喂,陳鋒?”
“是我。你回公司了嗎?我有些情況想和你聊聊。”陳鋒說道。
“我剛到樓下,正準備上去。你來我辦公室吧。”
“好。”
陳鋒收拾好檔案盒,起身走向林晚的辦公室。
走廊裡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隻有他的腳步聲在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