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上去?爬樓梯去!彆想用我們的電梯運死人!晦氣!”老頭唾沫橫飛,手指頭差點戳到我鼻子上。老太太們組成人牆,齊聲附和,那陣仗,仿佛我們不是來搬屍體的,而是來投放生化武器的。
“大媽我們兩個上去可以吧”三蛋子孫子一樣低聲下氣的說道
“你們兩個也不行,沒看見我不說,今天撞見了就不行,你們兩個身上陰氣重,還都是死氣,不行!”一個穿著格子花衣服的老太太指著三蛋子,差點把手指頭戳他嘴裡。
我和三蛋子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絕望。講道理?跟一群堅信“電梯運屍會壞三年”的大爺大媽講科學?我們選擇珍惜生命,認栽吧!
可問題是,我們不是空手來的啊!我們還抬著一口玩意兒——專業術語叫“遺體轉運棺”,材質是那種看起來像塑料、掂量起來像實木、實際密度可能堪比鐵皮的特殊玩意兒。我懷疑設計這棺材的工程師,上輩子是個專門折磨人的變態。
“行,爬!30樓是吧!”三蛋子咬牙切齒,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老子就當負重登山了!”
於是,在二十一世紀的某個陽光明媚(內心陰霾)的下午,兩個倒黴蛋,吭哧吭哧地抬著一口空棺材,開始了征服30層樓梯的壯舉。前10層,我們還能互相打氣,罵罵咧咧;中間10層,呼吸聲像破風箱,腿軟得像麵條;最後10層,我感覺我的肺已經不是肺了,是兩個正在熔煉的鐵匠鋪,心臟則像個失控的泵,瘋狂撞擊著我的胸腔,試圖離家出走。
當我們終於像兩條瀕死的魚一樣癱在30樓樓梯口,張著大嘴拚命喘氣時,我感覺我的靈魂已經先一步去往生了。三蛋子癱在另一邊,麵如金紙,眼神渙散,喃喃道:“兄……兄弟……我感覺……我看到了我太奶在給我加油……”
就在這時,那個胖乎乎的行長坐著電梯上來了!
“老板,您……您怎麼上來的?”我喘著粗氣問。
王行長撣了撣衣角,雲淡風輕:“哦,我走到三樓就坐電梯上來了,你們真爬上來了?怎麼腦子這麼笨啊。”
我和三蛋子一陣無語:“……”學到了,薑還是老的辣。
進了房子,休息了一會我開始按照以前老板的教的方法,切換模式,神情肅穆,開始“作法”。我先是掏出一疊黃紙,衝著西北方向拜了又拜,嘴裡念念有詞,什麼“時辰”、“姿勢”、“自然”還是“意外”……一套流程下來,看得三蛋子和王行長眼花繚亂。
過了一會等我做完法,一切都準備完畢,三蛋子在我身邊壓低聲音罵道:“真特麼窮講究!這都啥年代了,這些樓下的住戶還搞這些封建迷信!直接走電梯不就完了?逼急了老子,不方便整具抬,信不信我給她‘化整為零’運下去!”
我聽得一口口水嗆進肺管子裡,趕緊拍他:“哥!親哥!嘴上把門兒!‘侮辱屍體罪’了解下!為了這點錢進去踩縫紉機不值得!忍忍,銀子到手才是硬道理!現在這行情,隻要錢給夠,就是把屎盆子扣我頭上,我都能笑著問老板您需不需要再來一盆熱的!”
休息了一會,我用黃紙從逝者床邊一直鋪到樓梯口,形成一條“黃金……不,黃紙路”,然後一張張點燃,燒成一條斷續的黑灰小徑。
我轉過身對三蛋子說:“一會兒抬棺出來,每一步,都必須踩在這黑灰上!一步不能亂,一步不能錯!”
三蛋子當時臉就垮成了苦瓜:“小明哥,您看我這體型,像會走鋼絲的嗎?”
我看著他說:“以前老太太就是這麼乾的,具體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寧可信其有吧,不管怎麼樣,最起碼看起來挺煞有其事的對吧”
三蛋子無奈的點了點頭,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得,踩吧!
由於我也沒抬過幾次,以前好歹還有老兩口指揮,加之三蛋子又是第一次,我們兩之間沒有默契,實際操作起來,才知道什麼叫“紙上談兵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客戶家門窄得跟心眼似的,棺材卡在門口進退兩難,我們倆像兩隻沒頭蒼蠅,抱著棺材左衝右突,還得踮著腳尖精準定位地上的黑灰點。等終於把棺材挪出大門,我倆的秋衣已經能擰出水了。
真正的噩夢是樓梯,這樓道比較狹窄轉彎處更是刁鑽,必須有一人把棺材一頭高高舉起,玩雜技似的才能勉強通過。那重量,堪稱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剛下到25樓,我的胳膊就酸麻得仿佛不再是原裝產品,腿肚子轉筋轉得能發電。最可氣的是,逝者的兒子和姍姍來遲的親戚們早就在樓下“列隊迎接”了,沒一個人上來搭把手,合著我們是專業負重爬樓運動員?
悲劇發生在23樓。三蛋子天生手心汗腺發達,那棺材把手又是光滑的鍍鉻材質。就在他調整姿勢的瞬間,手一滑——“哐當!!”
一聲巨響,伴隨著我手腕傳來“嘎巴”一聲疑似筋扭到的哀鳴,疼痛之下我在後麵一脫手,棺材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樓梯台階上直接衝到了22樓,更恐怖的是,棺蓋在撞擊中彈開,那位麵容僵硬的老太太,直接一個“鷂子翻身”(如果死人能翻身的話),橫著從棺材裡滾了出來,姿勢頗為不羈地躺在了冰冷的樓梯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樓道裡隻剩下我們倆拉風箱般的喘息聲。我看著滾落在一旁的老太太,又看了看麵如死灰、汗出如漿的三蛋子,頭皮一陣發麻。
三蛋子擦了把瀑布汗,罵了句貫穿他職業生涯的金句:“他奶奶的,這就不是人乾的活兒!”
我強作鎮定:“要不……趕緊……給她請回去?就當無事發生?”
三蛋子眼神裡閃過一絲破罐子破摔的“智慧”光芒,搖了搖頭:“彆費那勁了!我有個主意!咱們輪換著,把老太太背下去!一個人背屍體,一個人拿空棺材,這樣輕省多了!”
我聽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背……背下去?哥,這畫麵太美我不敢想啊!太不敬了吧!”
“敬個屁!”三蛋子不耐煩地打斷我,“人都死了還能跳起來打我不成?你想在這鬼地方跟她待到天亮嗎?趕緊的!”
死沉死沉這個詞,就是為這種情況發明的。我們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像搬一個裝滿水泥的麻袋,終於把老太太扶起來,讓她趴在了三蛋子寬闊但此刻無比顫抖的背上。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喘著粗氣說:“這……這也太沉了,比棺材還沉!不行,我一個人背,我歇氣的時候,你在後麵幫我扶著點,彆讓老太太滑下來搞個自由落體。”
於是,在昏暗樓梯間,出現了足以載入殯葬業史冊的一幕:膘肥體壯的三蛋子,背著一位雙目緊閉、麵容安詳(暫時)的老太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下挪;我則跟在他身後,一手小心翼翼地扶著老太太的背(生怕她一個不爽給我來個後空翻),一手拖著那個瞬間變得“輕如鴻毛”的空棺材。每下一層樓,聲控燈應聲而亮,照亮我們這對詭異的組合,然後又陷入黑暗,隻有我們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在回蕩,陰風陣陣,氣氛烘托得相當到位。
快到三樓時,我們做賊似的趕緊把老太太請回棺材,整理好儀容(儘量),蓋好棺蓋,裝作一切正常地抬到了一樓,塞進了我們那輛破舊的靈車。
開到殯儀館,負責裝冷櫃的老孫頭已經在值班室睡得口水直流三千尺了。被我們叫醒,他揉著惺忪睡眼,打著哈欠辦手續,驗看遺體,準備送入冷櫃安息。
當他打開棺蓋時,動作突然頓住了,然後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睡意全無,驚呼道:“我滴個親娘哎!這……這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