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之後,三蛋子徹底慫了。脖子上那幾道冰冷的觸感和烏青的指印,雖然天亮後就慢慢消散了,但那種瀕死的恐懼和深入骨髓的陰寒,卻深深烙在了他心裡。那把據說沾過無數牲口血的生鏽屠刀,屁用沒有,反而在第二天早上被發現從枕頭底下掉到了地上,刀身上似乎還蒙了一層更重的鏽跡。
三蛋子帶著哭腔:“明子!明子!不行了!那玩意兒鎮不住!老太太昨晚又來了!比上次還凶!她掐我脖子!我他娘差點就去見她了!”
看他那副魂飛魄散的樣子,我知道這事不能再拖了。我們趕緊又備了份厚禮,再次去求見候奶奶。這次,三蛋子進門就差點給候奶奶跪下。
候奶奶聽完三蛋子語無倫次的敘述,又看了看他那雖然消散但仍有痕跡的脖子,眉頭緊鎖。她沒多說什麼,讓我們報了八字,又仔細問了遷墳那天的具體時辰和方位,然後取出一把磨得油光鋥亮的蓍草,在桌上鋪開一張黃紙,凝神靜氣,開始起卦。
屋子裡靜得隻剩下蓍草摩擦的沙沙聲和我們倆粗重的呼吸聲。我看著候奶奶的手指飛快地撥動蓍草,臉色時而凝重,時而恍然。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長長舒了口氣,抬眼看著我們,眼神裡帶著一絲奇異的色彩。
“卦象顯示,糾纏你們的這位,並非厲鬼索命,而是其性屬陰,又被‘絆腳繩’所困多年,靈體滯澀,沾染了一股沉鬱水汽。加之那幾件舊物,特彆是那發簪和水煙壺,是她生前極為鐘愛、形影不離之物,上麵附著的執念頗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陰竅’,吸引著她殘留的靈念。”候奶奶緩緩解釋道,“尋常的辟邪之物,比如那把屠刀,煞氣雖重,但過於霸道粗糙,對付這種綿裡藏針、依物而存的陰念,反而容易激起其凶性,就像用大錘砸水,水花四濺,卻傷不了根本。”
“那……那怎麼辦?候奶奶,您可得救救我啊!”三蛋子都快哭了。
候奶奶沉吟片刻,說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既然這陰念依物而生,其性屬陰畏陽,那就需以至陽至罡、卻又天然純粹之氣,震蕩衝刷,既能滌蕩陰穢,又不至於損傷器物本身,從而將那點執念靈犀震散,而非激怒。”
“至陽至罡?天然純粹?”我和三蛋子麵麵相覷,“難道是……黑狗血?童子尿?”
候奶奶搖搖頭:“那些對付凶煞有用,對此情況,過於汙穢,反而可能玷汙了靈物,結下更深因果。我指的,是‘山君之嘯’。”
“山君?老虎?”我一愣。
“對,百獸之王,天生純陽之體,一聲咆哮,蘊含天地罡正之氣,邪祟退避。尤其是動物園裡養尊處優的老虎,少了野外的殺戮暴戾,其陽剛正氣更為純粹。”候奶奶肯定地說,“你們隻需帶著那幾件核心舊物,就是那發簪和水煙壺那些,去到動物園,想辦法引得老虎對著三蛋子,或者直接對著他手中的器物,全力咆哮一聲。虎嘯一震,那點依附其上的陰冷執念,自然如冰雪遇陽,消散無蹤。本來用虎骨或者虎牙更好,不過現在老虎是保護動物我覺得還是虎嘯最簡單,也沒什麼風險。”
這方法聽著也太玄乎了!去動物園引老虎叫?怎麼引?那老虎又不是家貓。
但看著候奶奶篤定的眼神,再想想三蛋子脖子上的印子,我們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至少,這聽起來比找虎骨虎牙什麼的靠譜點吧?
第二天,我們倆揣著用紅布包好的發簪和水煙壺等,買了票進了市動物園。周末的動物園人山人海,孩子們的笑聲和吵鬨聲不絕於耳,這氛圍跟我們即將要乾的事情顯得格格不入。
老虎園外圍滿了遊客。那隻威風凜凜的東北虎正慵懶地趴在假山下的陰涼裡打盹,偶爾甩甩尾巴,對周圍遊客愛答不理。
“咋辦?”三蛋子苦著臉問我。
“我哪知道?要不……你試試學個驢叫?驢肉不是最好吃麼”我憋著笑提議。
三蛋子瞪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氣,湊近鐵絲網,對著老虎的方向,發出了一聲怪異的:“喵——嗷——?”又學著毛驢“咯……咯咯”
周圍瞬間安靜了一下,然後爆發出哄堂大笑。老虎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三蛋子臉漲得通紅,又嘗試了扔小石子(被保安警告了)、緊接著想了想老虎不就是大貓麼,於是揮舞紅布希望老虎以為是逗貓棒,結果老虎更懶得理他了,尾巴都不搖了、他甚至試圖模仿紀錄片裡老虎的叫聲,結果老虎依舊沒什麼反應。
折騰了快半小時,我們倆累得滿頭大汗,老虎依舊穩如泰山,甚至還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周圍的遊客看我們像看猴戲,這時我們發現,可能是這虎園的玻璃有隔音效果,所以老虎才沒有把三蛋子當回事。
就在我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轉機出現了。一個飼養員提著一大桶鮮肉走過來,準備給老虎喂食。那老虎聞到肉味,立刻站了起來,發出低沉的、充滿期待的呼嚕聲。
三蛋子福至心靈,也顧不得許多了,趁著飼養員打開投食口的小門,將肉塊用長竿遞進去的瞬間,他一個箭步衝到最前麵,一把搶過長杆對著老虎大喊:“嘿!大貓!看這兒!好吃的在這兒!”
不知道是那兩件老物件的氣息真的引起了老虎的注意,還是三蛋子這虎口奪食的作死舉動和聲音太過突兀,那隻正準備享用美餐的東北虎猛地轉過頭,琥珀色的眼睛銳利地盯住了三蛋子和他手中的紅布包。它似乎被這種挑釁激怒了,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衝著三蛋子發出了一聲石破天驚、震耳欲聾的咆哮!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