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塔的鐘聲第七次響起時，顏慕辭在整理秦無夜遺留的行囊時，指尖觸到了一塊冰涼的玉佩。那是塊墨色的龍紋佩，正是當年天璿閣比武後，他贈予秦無夜的信物。玉佩夾層裡，藏著一張折疊的素箋，邊緣已被摩挲得泛白。
“是無夜的字跡。”顏慕辭展開信紙，熟悉的筆鋒躍然紙上，墨色裡還摻著極淡的金色——那是予羽曾贈予他的金粉，說是能讓字跡留存百年。
「慕辭親啟，及以抒、愛散、挽風、予羽、依依諸位：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大抵已化作靈泉的一部分了。彆難過，能以這樣的方式留在你們身邊，或許是我這被製造出來的生命，最圓滿的結局。
寫下這些字時，正值望月關的月夜。關外的風帶著沙礫的氣息，讓我想起天璿閣的桂花雨——那年比武結束，你們拉著我去後山摘桂花，洛依依用蠱蟲串了串桂花鏈，非要掛在我衣襟上；溫以抒煮的桂花釀，甜得讓我至今記得；予羽偷偷塞給我的醒酒丹，還帶著藥草的清香；愛散教我用火靈力烘乾桂花時，差點燒了半片林子；挽風用風靈力吹落滿樹繁花，說這是“給暗影來的小子接風”；而你，慕辭，把自己的劍穗解下來給我，說“以後就是朋友了”。
那時我才明白，暗影聖庭教我的“弱肉強食”，從來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他們製造我，是想讓我成為壓製你的利刃，卻沒算到，我會在你們眼裡，看到比黑暗更耀眼的光。
關於初代聖主與閣主的往事，我在暗影聖庭的密卷裡見過零星記載。他們並非反目，而是以“反目”為局，用自身靈力設下雙重封印——光為表，暗為裡，缺一不可。就像我與你，看似對立，實則同源。所以當聖主的氣息牽引我的時候，我便知道，該由我來補全這最後一重封印了。
彆為我遺憾。我本是沒有過去的人，是你們給了我回憶：是挽風教我的變戲法，至今還能騙過三歲孩童；是愛散講解的戰術圖譜，讓我明白團隊協作遠比單打獨鬥更有力；是溫以抒縫補的衣袍，針腳裡藏著比寒冰更暖的心意；是予羽煉製的丹藥，不止治愈傷口，更熨帖了我這顆迷茫的心；是洛依依嘰嘰喳喳的玩笑，讓我知道原來活著可以這樣熱鬨；還有你，慕辭，你讓我相信，就算生而為棋，也能走出自己的棋路。
我藏了些東西在靈霄塔的暗格裡：給挽風的是西域的風靈草，能讓他的風刃更迅疾；給愛散的是火山深處的地心火晶，可助他火焰靈力更精純；給以抒的是極北冰蠶吐的絲，織成護符能抵擋邪術；給予羽的是我尋來的千年雪蓮，能入藥煉丹；給依依的是暗影穀的噬毒蠱卵，與她的銀蟻蠱相輔相成；給慕辭的，是我用暗靈力拓印的《暗影秘錄》殘頁，或許能幫你參透光暗歸一的法門。
幽影幼獸似乎很喜歡我身上的暗靈力，以後它若調皮，你可用玉簡上的暗紋安撫。彆擔心它會被黑暗侵蝕，真正的強大，從來不是拒絕黑暗，而是能在光暗之間守住本心。
說起來，還有件事沒來得及做——洛依依說藥王穀的花海能治愈一切傷痛，等你們去的時候，記得替我摘一朵紫色的忘憂草；溫以抒曾說寒冰閣的冰湖在盛夏會開滿冰蓮，若有機會，替我看看那景象是否如她說的那般剔透；愛散想重建家鄉的烽火台，若材料不夠，我暗格裡的那些靈石或許能派上用場；挽風總念叨要去東海看一次龍卷風，據說風眼裡藏著風靈的真意；予羽的丹爐缺一塊耐火的地心石，我早已備好，就放在暗格最底層。
而慕辭，你說過天璿閣的星空是整個大陸最亮的，等塵埃落定，記得在觀星台替我多站一會兒。若看到兩顆離得最近的星，那便是我在陪著你。
不必時時想起我，但若遇困境，不妨看看身邊的同伴——我們曾並肩作戰的默契，早已刻進彼此的靈力裡。隻要你們還在一起，我便不算真正離開。
紙短情長，就此擱筆。
秦無夜絕筆」
信紙讀到末尾，顏慕辭的指尖已微微顫抖。予羽湊過來時，淚水恰好滴落在“絕筆”二字上，暈開的墨跡裡，竟浮現出一行極淡的金芒小字：“其實我偷偷練過你們的筆跡，可惜還是不像啊。”
洛依依搶過信紙，剛讀了兩句便泣不成聲：“這個笨蛋……誰說要他的噬毒蠱卵了……我隻要他回來……”溫以抒摟住她，自己的淚水卻也打濕了衣襟，滴在信紙邊緣的桂花印記上——那是當年她親手蓋上去的。
愛散握緊了拳頭，指節泛白，卻終究沒說什麼，隻是轉身走向靈霄塔的方向。挽風折扇掩麵，肩膀微微聳動，風靈力不經意間卷起幾片落葉，在空中盤旋成一個熟悉的圖案——那是秦無夜最擅長的風旋術。
顏慕辭將信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貼身的香囊裡。陽光透過靈霄塔的窗欞，照在他掌心的斷劍玉簡上，光暗交織的紋路流轉不息，仿佛有人在輕輕說著：“看，我們終究是在一起的。”
幽影幼獸突然發出一聲輕吟，金色火焰中那抹暗紫色的流光愈發清晰。顏慕辭抬手撫摸它的頭，指尖掠過玉簡上的暗紋，竟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暖意——那是秦無夜的靈力，正與他的光靈力溫柔相擁。
遠處的靈霄國都城傳來陣陣歡歌，百姓們正在慶祝暗影聖庭的覆滅。顏慕辭抬頭望向天空，流雲恰好聚成一道光暗交織的長虹，橫貫整個蒼穹。
“走吧。”他轉身看向眾人，眼中雖有淚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去暗格取他留下的東西，然後……替他看看這個他用生命守護的世界。”
六人並肩走出靈霄塔時，陽光正好落在他們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那個穿著黑袍的身影，從未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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