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秧街的晨霧如薄紗般籠罩著騎樓，陸夢萍推開"夢萍裁縫鋪"的雕花木門時，簷下水珠正滴滴答答敲擊著青石板。一個身著灰布長衫的身影立在蒙蒙細雨中，衣袖已被雨水浸出深色水痕。
"先生要進來避雨嗎？"陸夢萍遞過一條素白毛巾，目光掠過他指節分明的手——虎口處有細密的繭子，不像鐘表匠，倒像常年握槍的人。
男子轉身接過毛巾，一本《機械工程學報》從腋下滑落。陸夢萍俯身拾起，指尖觸到封皮上凸起的燙金字體時，心跳突然加快。上周陸依萍用密寫藥水傳來的信箋上，那句"擺輪同誌不日抵港"的字跡仿佛在眼前浮現。
"敝姓程，名懷遠。"他擦拭著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清明如水，"在對街新開了家鐘表行。"
陸夢萍注意到他說話時食指無意識地輕叩桌麵——三長兩短，正是接頭的暗號節奏。是的，陸依萍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托給了她，她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辦好。
懷遠鐘表行的玻璃櫥窗裡，一座鍍金擺鐘滴答作響。陸夢萍捧著改好的窗簾邁進店門時，正看見程懷遠俯身在紅木工作台上，鑷子夾著一枚芝麻大的齒輪，小心翼翼地嵌入黃銅機芯。
"程先生，您要的流蘇掛穗做好了。"她將窗簾展開，象牙白的緞麵上，暗紋雲朵的走向恰好構成半幅地圖。
程懷遠抬頭時，工作台上的放大鏡反射出細碎金光。他接過窗簾的動作看似隨意，指尖卻準確按在雲紋的某個節點："有勞陸小姐，這經緯度標得極準。"
陸夢萍的心猛地一跳。她故意在窗簾暗紋裡藏了半張南海坐標圖，本是想試探，不料對方竟一眼識破。工作台角落攤開的航海鐘圖紙上，鉛筆標注的修正值，分明是軍用級精度。
漸漸地，程懷遠常來借繡花針。"修瑞士表芯要用最細的針。"他總這樣解釋，但歸還的針盒裡總藏著玄機——有時是微縮膠卷粘在針眼，有時是密碼刻在針柄。
某日黃昏，陸夢萍正在給一件墨色西裝繡內襯，金線在燈下流轉生輝。程懷遠來還針時突然問道："陸小姐可聽說過"三針定北"的典故？"
這是上級約定的緊急聯絡暗語！陸夢萍捏著針的手微微一顫，針尖刺破指腹，血珠沁在靛藍緞麵上。她強作鎮定地取來頂針："程先生說的是航海鐘的定位原理？"
"正是，"他取出懷表擰動發條，"不過有些表，針尖永遠指向北鬥。"
表蓋開啟的刹那，陸夢萍看見機芯旁刻著的五角星徽記。
台風夜，暴雨砸在鐵皮屋頂上如同擂鼓。程懷遠渾身濕透地撞進裁縫鋪，懷裡緊抱著個錫鐵箱："無線電元件進水了！"
暗室的門在身後合攏，煤油燈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布匹堆上。陸夢萍用繡花針挑開密封蠟，發現元件已鏽蝕大半。"來不及了，"她剪開正在縫製的禮服襯裡，"用這個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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