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號如同一位瀕死的巨獸，在漆黑冰冷的深海中艱難喘息。掙脫水晶叢林的能量陷阱耗儘了它最後的氣力，引擎過載的餘溫尚未散儘，艦體各處不時爆出細小的電火花和泄漏的蒸汽，訴說著不堪重負的痛楚。應急燈光昏暗地搖曳著，將走廊裡忙碌的工程兵和醫療兵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如同幽暗洞穴中搖曳的鬼影。
損傷報告源源不斷地彙向艦橋，每一項都觸目驚心：主結構多處應力骨折，能源核心輸出極不穩定，生命維持係統在最低功率下苟延殘喘，武器係統幾乎全麵癱瘓，通訊陣列除了最基本的短程加密頻道外，其餘皆已損毀…最致命的是，他們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機動能力，隻能隨著微弱的海底暗流緩慢漂浮。
“必須找到一個地方緊急維修！否則下一次遭遇，無論是叛軍還是南極的任何東西，我們都毫無還手之力！”雷昊看著觸目驚心的報告，聲音沙啞。
李楠艦長站在舷窗前，外麵是無儘的黑暗，隻有偶爾掠過的發光浮遊生物提供些許微光。她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緊抿的嘴唇和眼底深處的血絲顯露出巨大的壓力。
“導航，掃描附近區域，尋找任何可以提供遮蔽和穩定錨泊的地形。地質結構穩定優先。”她的聲音依舊平穩，但語速比平時快了幾分。
“正在掃描…右側七點鐘方向，距離五公裡，發現一個大型海底岩洞入口。內部空間似乎足夠寬闊，岩體結構掃描顯示為高密度玄武岩，非常穩定。洞內能量背景相對平靜。”
“就是那裡。全艦靜默，依靠剩餘動力和暗流，緩慢靠近。注意規避障礙。”李楠下令。
北風號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滑向那個巨大的海底岩洞。洞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嘴，深邃而漆黑。艦船小心翼翼地駛入，探照燈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洞內嶙峋的岩壁和倒懸的鐘乳石般的礦物結晶體。這裡寂靜得可怕，隻有飛船自身金屬冷卻收縮的輕微劈啪聲和水流摩擦艦體的聲音。
“就在這裡下錨。啟動最低限度的環境偽裝和信號屏蔽。工程部門，我給你們十二小時，優先修複動力、結構和生命維持。醫療部門，全力救治傷員。”李楠的聲音在寂靜的洞穴中回蕩。
北風號緩緩下沉，巨大的機械錨鏈探出，牢牢抓住洞底。飛船徹底沉寂下來，進入了難得的、危機四伏的喘息時間。
莫雨、老傑克和森被轉移到了一個相對完好、守衛更加嚴密的艙室。莫雨依舊極度虛弱，精神力透支的後遺症讓她大部分時間都處於昏睡狀態。森在一旁照顧，同時不停地在數據板上寫寫畫畫，記錄並完善著他的技術回憶。老傑克則坐立不安，時不時走到艙門觀察口向外張望，耳朵豎起，捕捉著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媽的，這地方安靜得讓人心裡發毛…”他嘟囔著，“總感覺有啥東西在暗地裡盯著咱們。”
他的直覺並非空穴來風。雖然北風號暫時擺脫了直接的物理追兵，但無形的交鋒早已在更高的層麵上展開。
…
晨曦之城，最高軍事理事會戰略指揮中心。
一場氣氛凝重的緊急會議正在召開。巨大的環形全息屏幕上，顯示著南極周邊的星域圖、北風號最後傳回的殘缺信號軌跡、以及鐵幕號那刺眼的叛變標識。
主持會議的正是之前與北風號遠程通訊的秦振將軍，他麵色鐵青，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與會的高級將領和官員。科學院院長陳霖也在場，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情況已經很清楚！”秦振的聲音如同敲擊鋼鐵，“鐵幕號，霍華德艦長及其部分高層軍官，背叛了聯盟，背叛了人類！他們不僅攻擊北風號，試圖劫持或毀滅至關重要的‘方舟遺產’載體，其行為更是導致了我方重大傷亡和寶貴戰略資產的損失！這是赤裸裸的叛國罪！”
“秦將軍，息怒。”一個略顯陰柔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是坐在陳霖旁邊的一位略顯發福、穿著文職高官製服的中年男子——內務安全委員會的副委員長，吳坤。“目前我們掌握的，隻是北風號單方麵的報告。鐵幕號至今未回應我們的質詢，也存在通訊被第三方劫持或利用的可能性。在證據確鑿之前，貿然定性為叛國，是否有些…武斷了？”
“武斷？”秦振猛地一拍桌子，“李楠艦長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兵！北風號上下數百官兵的忠誠毋庸置疑！難道他們會用自己和飛船的安危來編造這種謊言？！還有他們傳回的先鋒站數據碎片和那種特殊乾擾脈衝的記錄，這難道是能偽造的嗎？！”
“先鋒站的數據確實驚人，那種技術…聞所未聞。”陳霖院長接口道，眼中閃爍著科學家特有的狂熱和謹慎，“但也正因如此，我們更需要謹慎。這些技術…以及掌握著部分技術的莫雨·李等人，其危險性同樣不可估量。北風號的報告中也提到了他們遭遇的未知能量生命體和‘沉睡者’…這其中的變數太大了。我認為，當務之急是儘快與北風號和莫雨等人取得聯係，獲得第一手資料，而不是急於內部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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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係？我們現在根本聯係不上他們！最後的信號消失在那個該死的冰窟迷宮深處！”秦振怒道，“而鐵幕號，還有他們背後可能存在的勢力，正在南極肆無忌憚地行動！我們必須立刻派出第二支、第三支艦隊！以壓倒性力量控製局麵，清剿叛軍，接應北風號！”
“調動大規模艦隊進入南極敏感空域，可能會引發不可預測的國際反應，甚至刺激到吞噬者…”吳坤慢條斯理地反駁，“而且，如果叛變並非孤例，我們大規模調動艦隊，豈不是給了潛在叛徒可乘之機？我認為，應該先由內務安全委員會牽頭，進行內部秘密調查，同時派遣小規模精銳特遣隊潛入南極，尋找北風號，查明真相。”
會議陷入了僵局。鷹派主張強硬軍事乾預，鴿派和維穩派則傾向於保守處理和內部調查。雙方爭論不休，本質上是對那即將浮出水麵的“方舟遺產”的處置權和未來話語權的爭奪。
而就在會議爭論最激烈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陳霖院長的手指在桌麵下，悄悄發送了一條加密程度極高的簡短信息。
…
幾乎在同一時間，遠離晨曦之城核心區域，位於小行星帶邊緣的“磐石”軍事基地。
這是一個以堅固和保密著稱的基地，直接受威廉姆斯元帥一係的將領管轄。基地司令官趙將軍，一位麵容剛毅、肩章上有著同樣星辰箭矢標誌的中年將領，剛剛結束與威廉姆斯元帥的秘密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