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多功能全地形車低沉而穩定的轟鳴聲，打破了南極邊緣萬年冰原的寂靜。它碾過破碎的冰磧和積雪，履帶留下深深的車轍，堅定不移地向著北方駛去。車內，氣氛卻與外部的嚴寒和單調截然不同，一種混合著疲憊、釋然、以及更深層次凝重的情緒在有限的空間內彌漫。
技術員坐在主駕駛位，雙手緊握著操控杆，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被車燈照亮的、仿佛永無止境的冰雪世界，以及全息投影上不斷刷新的導航數據和環境掃描信息。他的動作有些僵硬，顯然還未從之前那場顛覆認知的劇變中完全恢複過來，但職責和求生的本能驅使他保持著高度的專注。
森坐在副駕駛位，身體陷在座椅裡，目光卻透過加厚的舷窗，投向車外那飛速掠過的、鉛灰色天空下蒼茫的冰原。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精神上的損耗遠大於肉體。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反複回放著在“冰封王座”核心區域經曆的種種——那令人窒息的絕對靜止，莫雨化作原初混沌之光的決絕，以及“寂靜具現者”那龐大身軀內部發生的、充滿不確定性的恐怖異變。每一次回憶，都讓他的心臟微微抽搐。他偷偷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後座。
莫雨安靜地坐在那裡，雙眸微闔，仿佛在小憩。她身上那件原本屬於“鐵砧”前哨的簡陋防護服，此刻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力場籠罩，纖塵不染，並且隱隱流動著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和冰藍色光暈。她的呼吸平穩悠長，但森能感覺到，那並非純粹的休息，更像是一種……內斂。她的意識仿佛沉入了一個極其深邃的層麵，在與某種龐大無比的存在進行著持續的溝通或運算。她周身散發出的氣息，比進入“王座”前更加晦澀難明，既帶著一種仿佛能撫平萬物躁動的寧靜，又隱含著足以撬動法則的磅礴力量。這種矛盾的感覺，讓森既感到安心，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感。
她不再是那個僅僅攜帶著“鑰匙”碎片、需要他時刻保護的同伴了。她是親手打破了南極億萬年死局、向一個古老而強大的秩序存在“接種”了變革變量的執行者，是一個行走的、活著的“奇跡”，或者說……“異數”。
車輛顛簸了一下，碾過一塊隱藏在積雪下的岩石。
莫雨的眼睫微微顫動，並未睜開眼，卻仿佛感知到了森的目光和內心的波瀾。她的嘴唇未動，一個清晰而平靜的聲音，卻直接在森的腦海中響起，如同耳語，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寂靜具現者’的異變處於可控閾值內。‘星火’活性與‘源點’平衡性正在有效中和其‘絕對靜止’傾向。初步整合預計需要標準時間三百七十二小時，屆時將進入下一階段‘秩序重構’。”
森猛地一愣，驚愕地看向莫雨。她依舊閉著眼，麵容平靜。
這是……心靈感應？還是某種基於能量或法則的信息傳遞？
沒等森反應過來，莫雨的聲音再次在他腦中響起，這次帶上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類似於……解釋的意味：“能量層級提升，信息交互方式優化。直接思維傳導效率更高，避免無意義能量逸散與信號攔截。”
森張了張嘴，最終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嘗試在腦中集中意念，問道：“那……‘王座’的崩解，會對整個星球產生多大影響？”
“影響已發生，且呈指數級擴散。”莫雨的回答立刻傳來，沒有絲毫延遲，“南極能量場失衡，導致全球靈能或稱秩序能量）循環出現區域性紊亂與再分布。具體表現為：部分極端氣候帶強度減弱或轉移，某些沉寂的遠古能量節點有微弱複蘇跡象，基於‘王座’秩序框架運轉的全球性‘抑製力場’出現結構性漏洞。”
“抑製力場？”森捕捉到這個陌生的詞彙。
“一個覆蓋全球的、極其微弱但無處不在的宏觀秩序場，由‘冰封王座’無意識散發，主要功能為壓製過於活躍的‘可能性’衍生與非標準秩序演化，亦即……抑製‘混沌側’與‘異常側’的過度膨脹。其存在是維持舊有世界‘相對穩定’的重要因素之一。”
森的背脊瞬間滲出一層冷汗。他明白了。“王座”不僅僅是南極的統治者，它更像是一個無聲的“世界調節器”！而現在，這個調節器正在失靈甚至被改寫！
“這意味著……”
“意味著‘低語’及其衍生體活動的限製被大幅削弱；意味著某些被長期壓製的古老存在或遺跡可能加速蘇醒；意味著世界規則將變得更加‘柔軟’和‘不確定’。機遇與危險，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規模湧現。”莫雨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物理定律。
就在這時，一直全神貫注駕駛的技術員突然發出一聲低呼：“有情況！”
森立刻轉頭看向主控屏幕。隻見環境掃描界麵的邊緣，幾個高速移動的紅點正在迅速接近，其能量特征與之前遭遇的任何“寒寂衛士”都不同，更加……隱晦和扭曲，帶著一種令人極不舒服的、仿佛能腐蝕掃描波段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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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影獸’！數量三！不……五個！它們怎麼會出現在南極腹地邊緣？！而且速度這麼快！”技術員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按照常理，“影獸”這類“低語”的造物，應該受到“王座”秩序場的強烈排斥才對。
“‘抑製力場’減弱，低語眷屬的活動範圍自然擴展。”莫雨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淡金色的眼眸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是平靜地注視著屏幕上那幾個快速逼近的紅點，“它們感知到了‘王座’的劇變，或許是前來偵察，或許……是受到了某種‘吸引’。”
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森和自己。
“準備接敵！”森立刻進入戰鬥狀態，儘管“雪狐”的武器係統在麵對這種高速、高機動性的敵人時並不占優。
然而，莫雨隻是輕輕抬起了右手，對著舷窗外，那幾隻“影獸”襲來的方向，淩空虛按。
沒有光芒閃耀，沒有能量爆鳴。
那五隻如同黑色閃電般撕裂風雪、帶著刺耳精神尖嘯撲來的“影獸”，在距離“雪狐”還有數百米遠的地方，動作猛地一僵！它們那扭曲不定的形體，仿佛被投入了一種無形的高密度介質中，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極其緩慢、艱澀。緊接著，構成它們身體的陰影物質開始如同被風吹散的沙雕般，從邊緣開始迅速分解、剝離，化作最原始的、沒有任何信息承載的混沌能量粒子，無聲無息地湮滅在寒冷的空氣中。
前後不過兩秒鐘。五隻足以對一支小型軍隊造成嚴重威脅的“影獸”，就這麼憑空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從未存在過。
技術員張大了嘴巴，握著操控杆的手心全是汗。他知道莫雨長官變得很強，但強到這種……近乎“規則抹殺”的程度，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極限。
森也感到一陣心悸。莫雨剛才甚至沒有動用明顯的能量攻擊，更像是……直接修改了那幾隻“影獸”所在微小區域的“存在”規則？這就是她如今的力量層次嗎？
莫雨緩緩收回手，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重新閉上雙眼，隻有一句話輕輕回蕩在車內：“繼續前進。這類雜波，無需在意。”
“雪狐”繼續在冰原上跋涉。接下來的幾天，旅程相對平靜。他們遭遇了幾次小規模的、似乎失去了統一指揮而陷入混亂的“寒寂衛士”巡邏隊，以及一些因為能量場紊亂而變得狂躁的本地冰原生物，但都在“雪狐”的火力和莫雨偶爾不動聲色的乾預下輕鬆解決。
技術員逐漸從最初的震撼中恢複過來，開始全力分析從“王座”核心帶出來的、以及這一路上收集到的海量數據。越是分析，他的臉色就越是凝重。
“長官，情況比我們預想的還要複雜。”在一次短暫的休整時，技術員將整理好的報告投射到車內屏幕上，“南極的能量亂流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向中低緯度地區擴散，雖然強度在衰減，但引發的連鎖反應已經開始顯現。”
屏幕上展示著全球能量場動態模型。代表“王座”秩序領域的冰藍色區域急劇萎縮且變得極不穩定，而代表“低語”侵蝕的、如同汙漬般的暗紅色區域，則明顯變得更加活躍，尤其是在一些原本被冰藍色領域壓製著的區域，暗紅色正在快速蔓延。
“看這裡，原本被‘王座’力量鎮壓的西大陸‘枯萎沼澤’，其中的‘低語’信號強度在過去的四十八小時內飆升了百分之三百！還有東大陸的‘骸骨山脈’，監測到大規模‘影獸’聚集的跡象，它們似乎在……挖掘什麼東西？”
“另外，我們之前檢測到的那些不明空間躍遷信號，經過更深入的分析，基本可以確定，其中一部分屬於‘商會’的隱匿艦隊！他們的技術比我們已知的要先進得多！他們似乎在南極劇變發生後的極短時間內就做出了反應，並且在進行多點的、高風險的空間跳躍偵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