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昊剛陪父母一起用過早餐,一輛黑色奔馳就碾過曬穀場堆積的麥秸,緩緩停在林家院子前。
昨夜,林昊思索良久,要儘快找到布陣材料必須離開清平村,又不能因自己癡傻讓父母擔心,必須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病“治”好了。
於是連夜給李龍打了電話,讓其找個合適的理由帶去治病,還交待不能說認識自己,弄得李龍也莫名其妙。
沒想到今天來得這麼早,看來這李龍還真是用心了。
李龍推開車門的動作刻意放得很慢,灰布褂子下擺被他偷偷扯出幾道褶皺,又低頭確認過腰間牛皮槍套完全被衣擺遮住。
昨夜他對著鏡子反複演練時,四堂主金虎曾嗤笑他像個“剛學會穿褲子的山匪”。
此刻他躬身遞上兩盒包裝精美的蟲草,袖口露出半截紋身,蜿蜒的青龍在晨光中泛著靛青色。
“請問這是林中遠林叔家嗎,我是青龍幫李龍。”
他刻意將嗓音壓得沙啞,仿佛被山風嗆了喉嚨,“劉三那畜生前些日子傷了您老,昨晚我夢見祖墳冒黑煙,祖宗托夢說這是報應,得趕緊來賠罪才能消災!”
林父林中遠攥著鋤頭的手一抖,鋤刃“當啷”磕在青石板上。
他佝僂的脊背繃得筆直,渾濁的眼底翻湧著驚懼與困惑——青龍幫的凶名在十裡八鄉傳得比山風還快,可眼前這漢子低眉順目的模樣,倒像是廟裡還願的香客。
“這、這怎麼使得……隻要不再找我們麻煩就謝天謝地了,你走吧!”
林中遠囁嚅著後退半步,枯瘦的手掌在褲縫上蹭了又蹭,始終不敢接那燙金禮盒。
李香縮在灶房門口,圍裙角被揉成一團鹹菜似的褶皺,一臉警惕,生怕這些“大人物”又要生出什麼禍端。
李龍餘光掃過蹲在門檻邊的青年,看著那張青澀卻讓他無比崇敬的側臉,如前日見到時一樣後背背著竹簍,此刻正將玉米粒排成歪扭的十字,口中含糊哼著童謠,心下暗歎林先生演技精湛。
這可是他交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如果就這麼被林家二老打發了,那還能有好果子吃嗎?
想到青年的手段,後背不禁發涼,趕緊上前兩步,突然“撲通”跪在曬得發白的青石板上,膝蓋與石麵相撞的悶響驚飛了簷下的家雀。
“林叔!您就給我個贖罪的機會吧,要是不收這禮,我祖墳的黑煙怕是得燒成山火!”
他抬頭時眼眶通紅,活似真被祖宗托夢嚇破了膽。
“聽說您家獨子腦部有傷……我認識省城腦科專家,這醫生挺神的,我可以送他過去看看,醫藥費全包在我身上!”
林昊指尖的玉米粒“啪嗒”滾落。他歪著頭打量李龍,暗暗豎了個大拇指。
李香卻像被針紮了般衝過來,枯樹皮似的手掌死死攥住兒子胳膊,指甲幾乎掐進肉裡。
“沒用的!我們省城、甚至京城都去過了!”
“孩他娘……”
林中遠欲言又止。
他何嘗不想治好兒子?
可歎自己家中已負債累累。
近三個月來帶著昊兒四處求醫的場景曆曆在目——縣醫院的白熾燈照得繳費單上的數字刺眼,藥水味混著消毒水的氣息至今還縈繞在噩夢裡。
如今這凶名在外青龍幫的人突然登門,如真能送醫該有多好啊!
可又有誰知道是不是拿兒子要挾著簽訂協議?
如果是那樣的話該如何是好?
李龍見狀,心知二老的擔憂,突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力道大得連林家二老都縮了縮脖子。
“林叔李嬸不信我,該打!”
他臉頰迅速腫起指印,聲音卻愈發誠懇。
“您二老要是不放心,我讓鎮上王書記作保!實話說吧,劉三那王八蛋現在癱在床上流口水,我這心裡實在怕啊……。”
這話倒有七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