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悲歌——劉邦歸鄉的最後一曲》
1:箭瘡裂帛公元前195年秋討伐英布叛軍戰場附近)
秋風卷著沙礫,抽打在臨時駐紮的皇帝鑾駕上,發出劈啪的聲響。巨大的龍旗獵獵作響,卻掩不住整個營盤的沉重氣氛。禦帳內,藥味濃得嗆人。已是花甲之年的漢高祖劉邦,半躺在厚厚的錦褥上,臉色蠟黃,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他胸前的衣襟解開,露出一道猙獰的傷口——那是被叛將英布的流矢所傷,雖然沒要命,但箭頭帶毒,加上連日奔波顛簸,傷口反複裂開,膿血混著黑色的藥膏,看著就讓人心驚肉跳。
太醫令禦醫)小心翼翼地揭開被膿血浸透的布條,那皮肉翻卷、深可見骨的景象讓旁邊侍立的夏侯嬰劉邦的老車夫、摯友,官至太仆)猛地彆過頭去,不忍再看。劉邦疼得嘴角抽搐了一下,倒吸一口涼氣,卻沒哼出聲。
“陛下……忍著點……”太醫令聲音發顫,手抖得更厲害。
“少廢話!該……該咋弄咋弄!”劉邦咬著牙,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股子憋屈的火氣,“娘的……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陰溝裡差點翻船……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讓他蜷起身子,牽扯到傷口,又是一陣鑽心的疼。
夏侯嬰趕緊上前,用溫熱的布巾擦去劉邦額頭的冷汗,眼中滿是心疼和憂慮:“陛下,龍體要緊!英布那廝已是喪家之犬,樊噲、灌嬰他們定能將其擒殺!不如……不如咱們先回長安靜養吧?”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長安……有皇後呂雉)和太子劉盈)……”
“回長安?”劉邦猛地睜開眼,那眼神雖然因病痛而渾濁,卻依舊銳利如刀,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長安……嗬……”他擺了擺手,示意太醫繼續上藥,目光卻飄向了帳外灰蒙蒙的天空,喃喃道:“朕……想回沛縣……看看……”
夏侯嬰一愣:“沛縣?”那是他們的老家,泗水亭長劉邦起家的地方。
“對,沛縣!”劉邦的眼神忽然有了點神采,像是想起了什麼溫暖的東西,但隨即又被一層更深的陰霾覆蓋,“出來……快十年了……該回去……跟他們喝頓酒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孤寂和一種……落葉歸根的渴望。這突如其來的脆弱感,讓夏侯嬰心頭一酸,他知道,這位剛毅了一輩子的帝王,是真的老了,也傷了。
【本章啟迪】:英雄遲暮箭傷反複),縱有萬裡雄心平定英布),難敵歲月風霜傷痛纏身)。警示我們:再強大的雄心帝王霸業),也會遭遇現實的傷痛箭瘡裂帛)。身體的警報病榻呻吟),往往是靈魂疲憊的映射劉邦孤寂)。與其強撐帶傷奔襲),不如適時歸港思鄉情切),讓心靈得以喘息歸沛念頭)。承認脆弱,亦是勇氣。
2:故邑新顏深秋沛縣縣城)
鑾駕在黃土官道上緩緩而行,速度不快。沛縣的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時,已是夕陽西下。霞光給這座不算宏偉的縣城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城門內外,黑壓壓跪滿了人——縣令帶著大小官吏,鄉紳耆老,還有無數聞訊趕來的沛縣百姓。他們穿著自己最好的衣裳,臉上帶著敬畏、激動,還有一絲絲難以掩飾的陌生和疏離。眼前的皇帝車隊,旌旗蔽日,甲胄鮮明,和他們記憶裡那個在泗水亭喝酒賭錢、耍無賴的“劉季”劉邦原名),早已是天壤之彆。
劉邦沒有坐車,他強撐著,換上了一身相對樸素的常服但依舊是錦繡),在夏侯嬰和兩名內侍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下車駕。秋風吹動他花白的鬢角,吹起了他寬大的袍袖,顯出幾分龍袍也無法掩蓋的清瘦和蒼老。
“父老……鄉親們……”劉邦的聲音有些發顫,目光掃過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都……都起來吧!”
人群裡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夾雜著低低的哭泣。幾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顫巍巍地被扶起來,激動地看著劉邦:“陛……陛下……您……您回來了!老朽……老朽還以為……”
“以為朕死在外頭了?”劉邦咧開嘴,想笑,扯動了傷口,眉頭又皺了起來,但眼神卻溫和了許多,“放心,閻王爺還請不動朕!朕……想家了!”他指著遠處依稀可見的泗水方向,“當年那棵老槐樹……還在嗎?泗水亭的狗肉攤子……還香嗎?”
他努力地想找回當年的感覺,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劉季”而不是“皇帝”。他拍著幾個兒時玩伴如今也垂垂老矣)的肩膀,叫著他們的小名“狗剩”、“二疤瘌”,引來人群中一陣善意的哄笑,氣氛似乎鬆快了些。然而,當他看到不遠處嶄新的縣衙、氣派的官邸,看到那些跪在地上、穿著官服的陌生麵孔時,一絲複雜的情緒還是湧上心頭。家鄉變了,變得規整了,也陌生了。他不再是那個帶著樊噲、周勃在街上橫衝直撞的“劉三哥”,他是皇帝。這份尊榮,也隔開了他與這片土地曾經最親密的聯係。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的傷處,隱隱的疼痛提醒著他現實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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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啟迪】:衣錦還鄉天子鑾駕),難覓舊日溫情百姓疏離)。警示我們:身份的改變亭長到皇帝),必然帶來關係的重塑敬畏取代親昵)。熟悉的故土沛縣街巷),也會在時光衝刷下變得陌生新顏舊貌)。與其強求回歸原點尋槐問肉),不如坦然接納變化身份鴻溝),在懷念中汲取前行的力量複雜情緒)。故鄉,是回不去的岸,更是靈魂的錨。
3:泗水酒沸數日後沛縣行宮原縣衙)
一連幾天,小小的沛縣縣城如同煮沸的開水。劉邦的行宮臨時征用的最大官邸)內外,人聲鼎沸。當年的屠夫樊噲如今舞陽侯)、吹鼓手周勃絳侯)、縣衙小吏蕭何相國)、獄卒曹參平陽侯)……這些功成名就、威震天下的開國元勳們,隻要能趕來的,都穿著便服,如同年輕時一樣,圍坐在劉邦身邊。大廳裡擺開了幾十張大案,上麵堆滿了沛縣最地道的酒肉——大塊的燉狗肉香氣撲鼻,濁酒鄉下自釀的米酒)在粗陶碗裡冒著泡。
“乾了!乾了!陛下,您看樊噲這廝,還是跟當年一樣,就知道搶肉吃!”夏侯嬰端著酒碗,臉紅脖子粗地指著正捧著一大塊骨頭啃得滿嘴流油的樊噲大笑。
樊噲也不含糊,抹了把油乎乎的嘴,甕聲甕氣地嚷道:“咋地?老子當年跟著陛下在芒碭山砍白蛇的時候,餓得前胸貼後背,現在吃塊肉還不讓啦?!陛下,您說是不是?”他看向主位上的劉邦。
劉邦斜倚在軟榻上,胸前蓋著薄毯,傷口還是隱隱作痛,但看著眼前這群生死兄弟胡吃海塞、吵吵嚷嚷的樣子,仿佛時光倒流。他蒼白的臉上難得地泛起了紅光,大笑道:“吃!管夠!今日在這沛縣,沒有皇帝!隻有劉季!來,滿上!”他掙紮著要自己倒酒,被旁邊的周勃眼疾手快地接了過去。
“陛下……劉季哥!”蕭何端著酒碗走過來,這位一向沉穩的相國,此刻眼圈也有些發紅,“還記得那年您押送徭役去驪山,半道上人跑光了,您索性把剩下的人也放了,自己跑到芒碭山當‘山大王’嗎?那會兒,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有今天!”曹參也湊過來,聲音帶著醉意和感慨,“那會兒咱哥幾個跟著您,提心吊膽,吃了上頓沒下頓,腦袋彆褲腰帶上!如今……嘿!整個天下都是您的!”
“是咱們的!”劉邦重重地拍了下案幾,酒碗裡的酒都濺了出來,“沒有你們這幫老兄弟替我賣命,我劉季能有今天?早他娘的喂了野狗了!”他端起碗,“來!敬沛縣!敬兄弟們!”
“敬沛縣!敬陛下!”滿堂轟然響應,酒碗碰撞聲、大笑聲、喧嘩聲幾乎要掀翻屋頂。劉邦仰頭灌下那碗渾濁的米酒,辛辣的液體滾過喉嚨,帶來灼熱的快感,稍稍驅散了傷口的寒意和心底深處那難以排解的憂慮。看著眼前一張張熟悉又布滿風霜的臉,他感到一種久違的、純粹的快樂。
【本章啟迪】:濁酒重溫沛縣米酒),激蕩青春熱血兄弟喧嘩)。警示我們:最珍貴的財富開國元勳),是共過患難的真心芒碭山歲月)。喧囂的盛宴酒沸人歡),能暫時撫慰孤獨劉邦釋懷),卻無法消除未來的隱憂傷口隱痛)。珍惜當下歡聚,銘記來時風雨。
4:大風起兮酒宴高潮沛縣行宮)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夜色漸深,廳堂裡點起了更多的燈燭。喧囂稍稍平息,許多人酒意上湧,趴在了案上,或者相互勾著肩膀,說著含糊不清的醉話。劉邦也喝了不少,臉色酡紅,胸口的疼痛似乎被酒精麻痹了。他靠在軟榻上,眼神有些迷離,掃過大廳——樊噲鼾聲如雷;周勃和曹參還在低聲劃拳;蕭何則安靜地坐在一旁,眼神複雜地看著這一切,這位相國似乎永遠保持著清醒;夏侯嬰忠心耿耿地守在他身邊,眼神裡充滿了擔憂。
一種巨大的、莫名的情緒,像沛縣深秋的夜風,無聲無息地灌滿了劉邦的心房。是滿足嗎?他打下了這偌大的江山,坐上了至尊之位。是傷感嗎?當年沛縣街頭巷尾一起廝混、一起闖禍的兄弟們,有的早已埋骨沙場如紀信替死),有的雖在眼前,卻已垂垂老矣眾人皆老)。是憂慮嗎?胸口的箭傷時刻提醒著他生命的脆弱;英布雖敗,但北方的匈奴虎視眈眈冒頓單於之患);太子劉盈性格仁弱,能否擔起這江山?儲君之憂)還有呂雉……那個越來越強勢、眼神越來越深沉的皇後……身後之憂)最重要的是,韓信死了,彭越死了,那些能為他“守四方”的真正猛士,被他親手送上了黃泉路鳥儘弓藏)!如今放眼天下,還能找得出幾個真正能獨當一麵、讓他放心的“猛士”?
一股夾雜著豪邁、蒼涼、悲愴、憂慮的洪流,在他胸中劇烈地衝撞!他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渴望!他需要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