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宮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武帝的病情似乎因這次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更加沉重。他拒絕了所有探視,隻留下最核心的幾個人:丞相田千秋、奉車都尉霍光、駙馬都尉皇帝女婿)金日磾idi)匈奴休屠王太子,歸漢後深得武帝信任),以及那位忠謹的侍中、協助霍光處理機要事務的桑弘羊此時已轉為輔政角色)。
大殿內藥味彌漫。武帝劇烈地咳嗽著,直到嘴角滲出血絲。田千秋和霍光等人憂心忡忡地侍立一旁。短暫的喘息後,武帝掙紮著坐直身體,眼神銳利地掃過眼前幾位重臣。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諸位愛卿……朕時日無多矣。身後之事,當早作定論。”
田千秋心中一凜,預感到了什麼,垂首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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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欲立弗陵為太子!”武帝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霍光、金日磾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對這個決定並不意外,隻是躬身道:“陛下聖明!皇子弗陵天資聰穎,仁孝純深,必能承繼大統,光大漢室!”
武帝疲憊地點點頭,目光卻陡然變得銳利如刀,直刺人心:“然……弗陵年幼,其母鉤弋夫人,正當盛年!此等安排,諸位愛卿……可曾思慮周全?”
大殿內一片死寂!這個問題,像一塊巨石投入深潭。鉤弋夫人被囚的消息早已悄悄傳開,但皇帝此刻如此直白地點出核心要害,還是讓在場的幾位智謀深沉的老臣都感到了徹骨的寒意。他們心中都浮現出那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呂雉!高祖劉邦死後,呂後臨朝稱製,重用諸呂,幾乎傾覆了劉氏江山!這是西漢皇室永遠無法磨滅的慘痛記憶。
霍光深吸一口氣,謹慎地開口:“陛下深謀遠慮,臣等……實不及也。主少母壯,女主乾政……確為社稷隱患。”金日磾、桑弘羊也默默點頭,神情凝重。田千秋心中歎息,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出求情的話。作為深諳曆史興衰的丞相,他明白皇帝此舉背後冷酷的邏輯。
武帝的目光一一掃過幾位重臣複雜的神色,對他們的沉默表示了認可。他用枯槁的手,顫巍巍地指著北方長安的方向,聲音低沉而殘酷,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決絕:
“往古國家之所以亂也……皆由主少母壯也!女主獨居驕蹇,淫亂自恣,莫能禁也!汝等……不聞呂後之事邪?!”史載核心原文)
“往古國家之所以亂也……皆由主少母壯也!”這是曆史的殘酷總結,是武帝決定的理論基石。
“女主獨居驕蹇,淫亂自恣,莫能禁也!”這是對未來鉤弋夫人一旦掌權後可怕圖景的預判無論是否真實),充滿了男性君主對女性掌權的極端警惕和汙名化想象。
“汝等……不聞呂後之事邪?!”這是最具威懾力的曆史警示!呂後的陰影,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為即將到來的殺戮披上“為國除害”的正當外衣。
“呂後”二字,如同驚雷,徹底擊碎了任何人心中可能殘存的一絲憐憫或猶豫。霍光等人深深俯首:“陛下聖慮深遠,為江山社稷計,臣等……唯陛下之命是從!”他們默認了,為了杜絕第二個呂後出現的可能,鉤弋夫人必須被犧牲!帝國的穩定,高於一個妃嬪的生死。
武帝疲憊地閉上眼,揮了揮手,仿佛用儘了最後的力氣:“詔……賜鉤弋夫人……自儘。令掖庭令管理後宮監獄的宦官)即刻執行。弗陵……勿令其知。”冰冷的旨意,為那個曾被他盛寵、如今卻身陷囹圄的年輕生命,畫上了句號。他選擇親手扼殺弗陵的母親,為兒子鋪平一條他認為更安全的帝王之路。這一刻,那個晚年悔悟、頒布輪台詔的帝王消失了,隻剩下一個堅信唯有鐵血無情才能維係劉氏江山的老邁統治者。他腦海中或許閃過鉤弋夫人初入宮時那羞怯的笑容,閃過弗陵純淨的雙眼,但這一切,都被“呂後”那巨大的、扭曲的陰影徹底吞噬。
本章警示:“汝等不聞呂後之事邪?”的詰問與重臣們的沉默揭示:曆史的陰影一旦被恐懼放大,便會成為扼殺當下的利刃。以未來的“可能之惡”裁定今日之生死,是權力最深的傲慢。
4:玉碎宮傾,托孤餘音
武帝旨意下達當日)
掖庭那座陰冷的囚室裡,死寂被沉重的腳步聲打破。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光線湧入,照亮了蜷縮在角落的憔悴身影。掖庭令佝僂著身子,帶著兩名麵無表情的宦官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宦官手中捧著一個漆盤,盤上放著的,不是飯食,而是一杯色澤清澈、微微泛著寒光的酒——鴆酒。
鉤弋夫人趙婕妤似乎早已料到這一刻。她沒有哭喊,沒有求饒,甚至連抬頭看他們一眼的力氣都仿佛耗儘。幾日水米未進,讓她形銷骨立,隻有那雙曾經顧盼生輝的眼睛,還殘留著一絲黯淡的光,直勾勾地盯著掖庭令身後那片狹窄天空投下的慘淡亮光。她的嘴唇乾裂,微微翕動,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是……陛下的旨意?”
掖庭令深深低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聲音乾澀而公式化:“婕妤娘娘……陛下……賜酒。請……請娘娘上路吧。還請娘娘……體諒陛下的苦心,為皇子弗陵殿下……計。”他將“為皇子弗陵殿下計”幾個字咬得很重,試圖給這場謀殺披上一層名為“犧牲”的溫情外衣。
“為弗陵……計?”鉤弋夫人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慘白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怪異而淒涼的、近乎癲狂的笑容。她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撐起身體,原本空洞的眼神驟然爆發出驚人的光芒,那是混合著最深沉的怨毒、最刻骨的絕望和對兒子無限眷戀的火焰!她死死盯著甘泉宮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厚厚的宮牆,看到那個冷酷下達命令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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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為他計?殺其母……是為其計?!劉徹!你這個偽君子!懦夫!你怕了!你怕我趙婕妤成為呂後!可我……何曾有半點那樣的心思?!我不過是想看著我的兒子長大……看著他平安喜樂……看著他登上你許諾給他的位置……看著他成為比你……更偉大的皇帝!”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刺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肺裡嘔出的血,充滿了無儘的不甘和對命運的詛咒:
“劉徹!你聽著——!你用我的命……鋪你劉家的路……你會後悔的!我詛咒你!詛咒你這冰冷的宮牆!詛咒你這沾滿鮮血的帝位!我趙婕妤……就是化作厲鬼!也要看著!看著你的大漢江山……如何在你選定的幼子手中……走向衰亡!看著你費儘心機避免的‘呂後之禍’……會不會換個名字……換個身份……在你劉家子孫身上……重演!!”
“娘娘!慎言!”掖庭令大驚失色,厲聲喝止。
鉤弋夫人卻仿佛用儘了生命中最後的火焰,劇烈的喘息讓她瘦弱的身體不住顫抖。她不再看任何人,目光投向虛無的黑暗深處,帶著一絲解脫般的平靜,喃喃道:“弗陵……我的兒……娘親……護不住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她猛地伸出手,不再猶豫,一把抓起漆盤上那杯冰冷的鴆酒,仰頭,一飲而儘!動作決絕,沒有半分留戀。琥珀色的液體滑過她乾裂慘白的嘴唇,像一道細微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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